消毒水的气味混着窗外的雨腥气,在鼻腔里发酵成酸涩的味道,今天又是一个暴雨天,真是讨厌。
我捏着护士递来的出院单,指尖被纸张边缘割得生疼,在这惨白的病房里躺了那么久还真的有些舍不得了。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雨滴砸在玻璃上发出密集的鼓点。
我机械地叠着换洗衣物,突然听见走廊传来熟悉的皮鞋声,像是踩在我心脏上的鼓槌。
门被推开的瞬间,裹挟着的冷风卷走了病房里最后一丝暖意。
顾离站在门口,黑色西装肩头洇着雨渍,领带歪斜得不成样子。
他的目光扫过我单薄的身影,喉结动了动,却说出最伤人的话:“夏宁,你怎么又在折腾?”
“我折腾什么?我有什么可折腾的,顾离你可真有意思”
手中的衬衫飘落在地,我蹲下去捡,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一年前在他公司的走廊,他也是这样皱着眉,把退烧药塞进我手里,说我总让他操心。
后来我们在一起,他开始说我真的很好,再后来,他眼里只剩下不耐烦。
“我又死不了不是吗?。”我把衣服叠好放进包里,拉链拉到一半,手腕突然被攥住。顾离的体温透过掌心传来,烫得我想要后退。
“你能不能把自己的命当回事”他声音沙哑,带着我从未听过的慌乱。我抬头看他,却发现他眼底布满血丝。
“我只有妈妈,但是妈妈死了唉,我还在意什么?因为你活着吗?”
顾离不知道说些什么,妈妈的死跟他真的有关系他也不知道怎么说你。
“顾总不是很忙吗?”我抽回手,金属拉链在寂静中发出刺耳的声响
顾离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伸手想要抱我,却被我侧身躲开。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他颤抖的指尖。我忽然想起,和我在一起一周年那天,他也是这样伸出手,却在电话响起时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宁宁,我错了。”他声音哽咽“那天我看到你在我面前跳下去,浑身湿透地被救护车带走……”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我却在他泛红的眼眶里,看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惧。
行李滚轮碾过地面的声音格外清晰,我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他一眼。
曾经那个说要护我一生周全的少年,此刻像个迷路的孩子。“顾离,我们都该学会,有些错过,是回不去的。”
雨声渐渐模糊了身后的呼唤,我撑着伞走进雨幕,不顾身后顾离的呼喊。
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铁锈与金属摩擦的钝响,像极了那年顾离为我戴上戒指时,心跳在胸腔里撞出的回响。
我推开公寓门,扑面而来的灰尘裹着陈旧的气息,呛得眼眶发酸。
客厅中央还摆着那架我们从二手市场淘来的钢琴,琴键上蒙着灰,像极了顾离总也擦不干净的眼镜片。
记得他说过,要为我写一首专属的曲子,可琴凳上的乐谱架早已空无一物,只剩几根褪色的音符贴纸,歪歪扭扭地粘在边缘,像是被时光揉皱的诺言。
我蹲下身,指尖抚过地板上浅色的圆形印记,那是我们当初摆放花瓶的位置。
每个周末,顾离都会捧着一束带着晨露的向日葵回家,说我的笑容比花还灿烂。
如今花瓶早已不知去向,只留下这道淡淡的痕迹,如同他在我生命里留下的烙印,即便岁月蒙尘,依然清晰可见。
卧室的窗帘半掩着,阳光透过缝隙斜斜地洒进来,在床沿上切割出明暗交界线。
床上的被褥还保持着我们离开时的模样,只是被角已经发黄。
我无数次在梦里回到这张床上,回忆我和他的从前。
厨房里的调料罐还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只是瓶身上落满了灰
。我记得顾离总说我做饭笨手笨脚,却又会默默站在我身后,手把手教我颠勺。
那些飘着饭香的夜晚,那些他笑着为我擦去脸上面粉的瞬间,此刻都化作了橱柜里发霉的菜谱,字迹模糊得再也辨认不清。
我拿起扫帚,一下一下扫着地板上的灰尘,扬起的尘埃在光束中起舞,仿佛无数个我们的回忆在眼前闪回。
突然,扫帚碰到了床底的一个硬物,我弯腰摸索,掏出一个布满灰尘的铁盒。打开的瞬间,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涌出来——里面是我们所有的合照,还有那张未完成的乐谱,以及一枚已经氧化发黑的戒指。
窗外的风突然吹起,掀开了窗帘,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进来,照亮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也照亮了我心底最深的伤疤你。我终于明白,原来我们的故事,早在他转身离开这个公寓的那一刻,就永远定格在了这间布满灰尘的公寓里,成为了我余生都无法治愈的伤。
打扫完房间时,天已经黑了。我站在阳台上,望着城市璀璨的灯火,忽然觉得无比孤独。
这座城市那么大,却再也没有一盏灯是为我而亮。而我,也只能在这尘埃落定的回忆里,一遍又一遍地,与过去的自己重逢。
顾离也早就变了,变得不再是他。他从前会和我许下誓言但现在只会辜负我们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