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听到这个消息时,只觉得天旋地转,脑袋嗡嗡作响,眼前的景物像打翻的颜料般混成一团。高楼大厦似乎朝着她轰然倒塌,双腿沉得像灌满铅,动弹不得,只能呆呆立在原地,嘴唇微微抖动,喉咙上下滚动,“咕咚”一声咽下一口唾沫,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地球脱轨——这四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心头。人类的命运被宣告终结,更别提正进行三体运动的日地月系统了。一旦脱轨,整个人类世界将化为齑粉。
就在星球脱轨前几个小时前,观测站最先捕捉到了异常信号。太阳系边缘极限距离处的一片星系团开始朝同一方向缓缓移动,并且速度不断加快。更为诡异的是,连其他行星甚至漂浮的陨石也跟着挪移起来。当时负责监控的观测员立刻向上级EHO汇报情况,但那边正忙得焦头烂额,处理X117记忆存储单元的数据压缩问题。短短几小时延误后,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整个太阳系的行星和陨石全都偏离轨道,以同样轨迹加速滑向未知深渊。经过精密计算,人们预估这些天体会在百五十天内达到光速,届时,人类便再无生还可能。
得知消息的EHO火速启动救援计划,企图让幸存者登上战舰逃生。然而,人类文明正在无声中走向最后的谢幕……
命令下达后,恐慌迅速蔓延开来。人们拖家带口,仓皇收拾行李,纷纷挤进悬浮载具涌向战舰。莱抬起头,望着空中密密麻麻的车辆与整齐排列的战舰方阵,内心一片空茫。没有多言,她默默挤上了一辆超载的悬浮载具。就在屏幕上显示“严重超载”四个红字时,一位瘦削的老头突然从队伍末尾冲出来,直接钻进了车里。
“嘿!你干嘛插队?!”一个尖锐刺耳的声音从角落传来,带着浓浓的愤怒。
老头不屑地瞥了一眼那个女人,语气强硬:“啥叫尊老懂不懂?我先上,你们年轻人等下一趟去吧!”
“谁惯着你的坏毛病?”那女人冷哼一声,上前一把抓住老头的胳膊,“现在都什么节骨眼了,还倚老卖老?规矩不守,怎么活命?”
“哎哟喂!造孽呐!”老头挣脱开手,挥手给了女人一巴掌,随即用力关上舱门,“闭嘴,你这个不孝顺的小娘们!”
“老东西!你给我滚出去!”女人愤怒的咒骂声响起,却没能拦住老头的动作。其他人只是冷漠地看着这一幕,有些人甚至蠢蠢欲动,毕竟在这样的末日环境下,脸面早已不如活下去重要。
很快,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出刺鼻的烟味。原来是老头犯了烟瘾,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烟盒,抽出一支点燃。呼噜噜的烟雾瞬间充满了整个车厢,周围的人顿时捂住鼻子,咳嗽声此起彼伏。
“大爷,这里人太多了,还是别抽了吧。”一位年轻男子礼貌性地提醒道。
可回应他的,只有老头吐出的一圈又一圈浓烈烟雾。男子见状,也没再坚持,只是偏过头忍耐着。就在此时,周围的温度陡然升高,让人胸口发闷,难以呼吸。
“怎么回事?这么热?!”有人大声抱怨道,一边用手扇风降温。
还没等人反应过来,靠近发动机部位的人群爆发出惨叫。莱转头看去,只见那里的设备已然喷出熊熊火焰,几名乘客身上的布衣燃起烈火,痛呼声伴随着哭喊回荡在封闭的空间中。混乱瞬间爆发,本就摇摇欲坠的悬浮载具被彻底搅乱,逐渐失去平衡,开始缓缓下坠。
“完了!快掉下去了!救命啊啊!”老头惊慌失措地大叫起来。
“都怪你!要不是你插队,怎么可能这样!”那年轻男子终于忍无可忍,指着老头怒吼。
“闭嘴!你妈的还有空啰嗦?赶紧想办法!”老头也扯着嗓子喊了回去。
沉默许久的莱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却透着决绝:“减少人数,这是唯一的办法。”话音刚落,她伸手拉开舱门,眼神笔直地望向万米高空下的虚空。
顿时,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的脸色变得煞白,彼此对视几秒后,又各自陷入挣扎。淘汰人员意味着亲手把某人推出舱门,这样的残忍行为几乎无法想象。可若什么都不做,整艘悬浮载具的人都会葬身于此。道德与理智在每一个人心中撕扯。
“小姑娘,你既然提出了解决方案,那就该身先士卒吧?”老头眯起眼睛,语气嘲讽又充满威胁。
“你脑子有病吗?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年轻男子猛扑过去,一把揪住老头衣领。
“哎呀呀,真是造孽啊!”老头装模作样地哀嚎一声,顺手把烟头摁进男子的眼睛。“嗷——!”男子吃痛松手,捂着眼睛踉跄退后。趁此机会,老头用力一脚踹向对方后背,直接把他踢出了舱门。
尖叫声划破天际,而男子临死前却猛地伸手抓住了老头的脚踝。“不!放开我!”老头惨叫着,身体失去平衡也被拉了出去。
两具坠落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视线尽头。众人恐惧地闭上眼睛,却只有莱毫无表情地注视着那两个愈行愈远的黑点。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冷静,明明其余人还在颤抖地捂住眼睛,证明他们尚存良知。
可下一刻,莱的身体猛地向前倾倒,她甚至来不及回头,一只稚嫩的小手已将她推下了万丈深渊。
十岁左右的小女孩站在门口,冰冷的目光中没有任何悔意或悲伤,有的仅仅是一种执拗的求生本能。莱闭上双眼,双臂展开,任由寒风掠过脸颊。她怎么可能害怕死亡呢?母亲不怕,凯拉斐斯诺不怕,伊瓦诺也不怕……自己又怎能怯懦?
“抓住了!”一声呼喝突然炸响,打断了她的思绪。睁开眼,她看到西门锋和李志公的脸庞悬于头顶。
“西门先生……李教授……”莱虚弱地开口,声音断断续续。
“兄弟们,加把劲,把她拉上来!”李志公冲身后大喊。
众人合力拽住西门锋的双腿,将他和莱一同拉进舱内。
“谢谢你们……”莱控制住哆嗦的手臂,低声感谢。
“艹,那些载具上的人简直疯了!”李志公咬牙切齿地骂道。
“没关系,德拉娜小姐,你现在安全了。”西门锋轻声安慰,语气温柔。
莱点点头,可眼底并未浮现劫后余生的欣喜。几分钟后,悬浮载具终于成功驶入战舰内,人群匆忙离开,沿着通道涌入宽敞的生活区域。
透过舷窗,莱遥遥望见刚才那架燃烧的载具。它拖拽着熊熊火光,在视野中逐渐缩小,直至消失。隐约间,一声闷雷般的爆炸声传来——那上面的人终究未能躲过厄运。
这时,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拍在莱肩上。她回头,是西门锋和李志公。
“我说过,日子还长着呢,好好活着。”西门锋微微一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是啊,无论如何,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五十天后,太阳系所有行星的运行速度已接近极限,任何救援计划都变成泡影。那些舍不得抛弃家园的人们,最终陪着他们热爱的地球被挤压成一片血雾。
一百五十二天后,太阳系化作遥远太空中的一个微弱光点,而舰队也开始受到某种神秘力量吸引,缓缓往原方向退去。核聚变引擎虽勉强维持航行,但稍有松懈便会极速倒退。舰队不得不昼夜推进,同时警觉清理沿途袭来的高速陨石。
就这样,人类踏上了漫长而未知的流浪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