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进一步拆穿“行军声”的破绽:“那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也并非鬼兵,而是你们事先录下或编排好的更夫梆子或竹筒敲击声,利用这河神庙特殊的地形(三面环坡形成天然回音壁)和浓雾的遮蔽,从远处播放或敲击放大。真正的军队行进,脚步声必有轻重缓急、甲胄碰撞的杂乱,而你们刻意制造的整齐声响,恰恰暴露了人为操控的痕迹!当夜有护院觉得声音‘过于整齐,少了人气’,便是此理!”
李莲花双手抱臂微微颔首,看向扶苏的眼神带着赞许:“浓雾磷光遮掩光源,皮影制造幻象,铁屑撞击模仿金戈,黑油伪装滴血,回音放大行军声......再辅以新娘神秘消失和箱中尸体带来的极致恐慌,一整套鬼兵借道、掳走新娘的戏码便天衣无缝。人心惶惶之下,谁还会细究这些破绽?恐惧,才是他们最大的帮凶。”
他指向沈青书:“这些江湖把戏,对你这位常走江湖、见多识广的画师来说,搜集模仿并非难事。你需要的,就是一个足够骇人、足以掩盖你杀人罪行的天衣无缝的障眼法。可惜,”李莲花轻轻摇头,“凡针线总有针脚。这地上的粉末,墙后的脚印,残留的道具,便是你们装神弄鬼、残害人命的铁证!”
“二位,可有什么要辩解的?”李莲花轻轻叹了一声,视线移向孙婉茹,眸中似有惋惜。
至此,所有谜团——新娘消失、王老凿之死、阴兵幻象——全部以实证——
人证(春桃、酒肆老板)、物证(砚台缺口、颅骨凹痕、轿底隔板、地道、颜料对比、符咒指印,粉末、皮影、油污、脚印、仵作报告)俱全。串联起来,形成无可辩驳的完整证据链。沈青书和孙婉茹再无狡辩余地,瘫软认罪。
沈青书和孙婉茹被周锦带来的差役押走。孙暮云老泪纵横,对着李莲花和扶苏千恩万谢,又痛心于女儿的糊涂。赵家的人面色铁青,拂袖而去。
人群渐渐散去,荒渡口恢复了它固有的萧索。夕阳的余晖将河面染成一片血色。
李莲花和扶苏并肩站在河神庙前的高坡上,望着脚下奔流不息的浑浊河水。
扶苏看着差役押着沈青书远去的背影,眉头微蹙:“为了一己私情,害人性命,布下如此迷局,最终害人害己。王老凿何其无辜。”
李莲花轻轻咳嗽了两声,目光悠远,望着天际最后一抹残霞,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勘破世情的苍凉:
“情之一字,最易令人目盲心疯。沈青书与孙婉茹,以为挣脱了父命与婚约的枷锁便是自由,却不知,踏着无辜者的尸骨得来的自由,终究是通往地狱的捷径。王老凿不过是个爱絮叨的可怜人,他看见了不该看见的秘密,便成了必须被清除的障碍。”
他顿了顿,转头看向扶苏,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
“扶苏,这世间的律法刑名,如同河岸的堤坝,拦的是明面上的恶浪滔天。它告诉世人,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有它在,像王老凿这样的冤魂,终归能等来一个说法,让行凶者付出代价。这很重要,它是维系这世间不堕入彻底混乱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