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透不进某些角落

一阵带着河水腥气的凉风吹过，撩起他额前几缕散落的发丝。

　　“然而......”李莲花的声音低沉下去，近乎自语，“这堤坝再高再固，也拦不住人心深处幽暗角落里滋生的恶意。也挡不住那些因绝望、因不公、因被逼至绝境而不得不以身为刃、撞向堤坝的......孤魂野鬼。当律法的光照不进某些角落，当公义的声音被权势湮没，当求告无门、伸冤无路时......”

　　他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那未尽之言里，包含着太多他曾亲眼目睹、亲身经历的无奈与沉重。

　　扶苏脑袋微微一垂，那思绪如同荒渡口浑浊的河水，沉浮不定。她心底透亮：律法是规则，是明灯，是大多数人身前身后的一道屏障。可当这道屏障千疮百孔，光透不进某些角落，黑暗吞噬一切时，那些被逼到悬崖边上的人，又能如何？是引颈就戮，还是化身修罗？这其中的界限模糊，悲哀深重，岂是轻飘飘一句“自有王法”便能丈量干净的？

　她看着李莲花在夕阳下拉长的、略显单薄的侧影，那身影仿佛承载着这江湖、这世道太多的无奈与叹息。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肩上那件带着药香的外衫裹紧了些，仿佛这样便能驱散那从河面吹来的、带着冤屈寒意的风。

　　荒渡口的风，呜咽着掠过荒草，卷起几片枯叶落入浑浊湍急的河水中，连个像样的水花都未曾溅起，转瞬便被奔流吞没，再无痕迹。这世上的冤屈呐，多半比这落叶沉得还快些，沉得......悄无声息。

　　经此一事，江湖上关于黄纸鬼兵的传言愈发离奇诡谲，添油加醋，神乎其神。可这些沸沸扬扬的言语，似乎丝毫未能扰动李莲花那方寸莲楼的半分闲适。他照旧守着那座吱呀作响的小楼，日日逗弄着那只越发圆润、总爱偷喝药酒的狐狸精。闲来便搬把竹椅坐在廊下，慢悠悠地给角落里几盆半死不活的野花浇浇水，晒着那仿佛永远晒不暖他骨子里的太阳。

　　这一日，秋阳正好。李莲花懒洋洋地靠在莲花楼那扇吱呀作响的窗边，面前放着一个藤编的小篮子，指尖正慢条斯理地剥着新采的莲子。青翠的莲衣簌簌落下，带着一股清涩的草木气息。

　　“砰！”门被不客气地推开，扶苏拎着两条尾巴还在奋力甩动的鲜鲤鱼跨了进来，鱼腥气瞬间冲淡了莲香。她脚步带风，径直走到窗边，忽地用那湿漉漉、活蹦乱跳的鱼尾，故意扫了扫李莲花沾着碧绿莲汁的衣袖！

　　“啧。”李莲花看着衣袖上瞬间晕开的水痕和几点鱼鳞，眉头都没皱一下。

　　扶苏却挑眉一笑，带着点促狭：“李神医既能掐会算，连狐狸精偷喝你那坛十全大补药酒的黄道吉日都分毫不差，怎不去给扬州知府算算？算算他那个卷了万贯家财跑路的小妾，如今把银票藏在了哪家钱庄的地窖里？”她晃了晃手中的鱼，水珠溅到李莲花脸上，“总比你在这儿，用半仙的名头骗我这两条鲜鱼的把戏，来得风光实惠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