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室的战术板上还留着密密麻麻的箭头,林初瑶把最后一处视野漏洞标红后,合上马克笔盖:“TG的中路河道视野就按这个布控,辅助注意三分钟那波探视野的时机,九尾你的中单可以稍微压线,引诱他们打野过来。”
“收到!”九尾点头,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两秒,她刚才说话时语速很快,尾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发紧,像琴弦绷得太直。
陈阳举着个芒果慕斯凑过来:“林老师,刚外卖到的甜品,吃一块不?”
“不了,你们吃吧,”林初瑶摆摆手,转身往训练室外走,经过甜品台时,她脚步顿了顿,伸手拿起一块芒果蛋糕——不是她爱吃的口味,太甜,奶油也厚重,可指尖触到冰凉的包装盒时,却没再放回去。
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落地窗外的积雪正在融化,露出湿漉漉的柏油路,撕开蛋糕盒,甜腻的香气漫开来,她挖了一勺塞进嘴里,味同嚼蜡,手边的咖啡机“嗡嗡”响着,她鬼使神差地接了杯美式,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时,眼眶突然有点发热。
为什么会这样?
她想不通。网上的谩骂她能忍,黑粉的攻击她能扛,可那些带着血缘关系的嘲讽,像淬了毒的针,扎在最软的地方,明明小时候一起爬过树,分享过同一袋辣条,怎么长大了就变成这样?
“有钱了不起”——她每个月把大半工资捐给电竞青训基金时,他们不知道;“靠家里”——她为了改战术报告在训练室睡了三个月,他们没看见;“背刺”——她帮他们填了那么多窟窿,转头就成了别人嘴里的“不要脸”。
蛋糕上的芒果丁被她戳得稀烂,奶油蹭到指尖,黏糊糊的,她想起刚才在电话里像泼妇一样的嘶吼,那些尖锐的词语砸出去时,自己的心也跟着疼,原来最伤人的不是谩骂本身,是你发现自己最在意的人,早就把你划到了对立面。
“吃这么甜的,不怕腻?”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林初瑶猛地回头,手里的叉子差点掉在地上,九尾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瓶没开封的牛奶,额前的碎发有点乱,像是刚抓过。
“你怎么出来了?”她赶紧擦掉指尖的奶油,语气有点慌。
“陈阳说你拿了蛋糕,怕你一个人吃不完,”九尾走过来,把牛奶放在她面前,“美式太苦,配这个。”
林初瑶看着那瓶草莓味的牛奶,是她小时候爱喝的牌子,他怎么知道?
“你怎么了?”九尾在她对面坐下,目光很沉,“感觉你不开心的样子。”
“没,”她低头叉起一块蛋糕,避开他的视线,“就是有点堵,想开了自然就好了。”
“堵着容易生病,”九尾的指尖在牛奶瓶上转了圈,“其实你不用一个人扛这么多的,你有什么事,是可以跟我们大家一起说说的,说出来就舒坦了。”
训练室里隐约传来队友们的笑闹声,衬得这边格外安静,林初瑶咬着叉子,突然觉得那些强撑的坚硬外壳,在他温和的目光里碎了个缺口。
“其实有时候,不是说出来就一定能理解的,”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我之前跟你传绯闻的时候,你记得吗?”
九尾的动作顿了顿,点头:“记得。”
“那段时间我出国了,”林初瑶望着窗外的水洼,声音发颤,“你不知道,那时候有多黑暗,网上全是骂我的,说我想红想疯了,说我利用你炒作,连战队的粉丝都去官博下面刷‘让她滚’,”
她吸了吸鼻子,指尖攥紧了蛋糕盒:“我爸妈也劝我辞职,说女孩子家别在那种地方抛头露面,我自己也不知道想要什么,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没日没夜地码字。”
“码字?”
“嗯,写战术分析,”她笑了笑,眼里却泛着水光,“吃饱了码,睡醒了也码,不知道白天黑夜,后来……后来看到你们赢了比赛,你在采访里说‘感谢我们的分析师’,我才慢慢好起来。”
原来那时候她不是突然消失,是躲起来舔伤口,九尾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住,有点疼,他想起那段时间训练室的沉默,想起教练每次提起她时欲言又止的样子,原来她一个人扛了那么多。
“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林初瑶的声音哽咽起来,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蛋糕盒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原来不止网上那些不知名的人说我,甚至连我最亲近的人都说我,我都不知道我自己到底是有多么十恶不赦,才会让这么多人说我……永无止境的煎熬……”
她红着眼眶,把那块被戳烂的蛋糕往嘴里塞,奶油沾到了脸颊上,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猫,平日里那个在战术板前冷静果决的林老师,此刻脆弱得不堪一击。
九尾看着她颤抖的肩膀,突然想起第一次在基地见到她的样子,她穿着简单的白T恤,抱着厚厚的分析报告,眼神坚定地说“我能帮你们赢”,原来再坚硬的铠甲,底下都藏着柔软的血肉。
他没说话,只是抽了张纸巾,伸手帮她擦掉脸颊上的奶油,指尖触到她温热的皮肤时,林初瑶猛地抬头,眼里的泪还没干,像落满了星星的湖。
“别吃了,”九尾把她手里的叉子拿下来,“不好吃。”
“挺好吃的……”她嘴硬,眼泪却掉得更凶。
“陈阳买的蛋糕,甜得发腻,他就喜欢这种,”九尾的声音很温和,“下次想吃,我去买你爱吃的那家抹茶慕斯,不加糖的那种。”
林初瑶愣住,他怎么连她爱吃哪家的蛋糕都知道?
“你上次跟南星打电话,说‘街角那家抹茶慕斯太甜,不如学校门口的老牌子’,”九尾避开她的目光,耳尖有点红,“我刚好听到了。”
原来他连这种小事都记得,林初瑶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她别过脸,用袖子擦掉眼泪,声音闷闷的:“干嘛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值得,”九尾的语气很认真,像在说一个不容置疑的战术结论,“你的分析报告,你的坚持,你的好,不是那些人几句话就能否定的。”
他顿了顿,看着她通红的眼眶:“那些不懂你的人,不配让你难过。”
甜品台的暖光灯落在他脸上,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林初瑶突然想起刚才在训练室,他不动声色地帮她圆场,想起他放在桌角的热可可,想起他此刻笨拙又温柔的样子。
也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不需要你解释太多,就能看穿你所有的坚强,接住你所有的脆弱。
“喂,”林初瑶吸了吸鼻子,故意板起脸,“说这些干嘛?想让我请你吃蛋糕啊?”
“可以啊,”九尾笑了,眼里的光很亮,“不过得是你爱吃的那家抹茶慕斯。”
“想得美,”她推了他一把,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
训练室的门被推开,陈阳探个脑袋出来:“林老师,尾哥,教练叫你们……哇!林老师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尾哥欺负你了?我帮你揍他!”
“滚回去训练!”林初瑶抓起纸巾砸过去,脸颊还红着,却已经没了刚才的脆弱。
九尾笑着把纸巾捡起来:“我们马上回去。”
陈阳溜得飞快,临走前还冲九尾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林初瑶看着剩下的半块蛋糕,突然没了胃口,九尾拿起蛋糕盒,起身扔进垃圾桶:“走了,回去复盘。TG的打野最近练了新套路,得再研究研究。”
“嗯,”她跟着站起来,脚步轻快了些。
路过咖啡机时,九尾顺手把那杯没喝完的美式倒掉,换了杯热牛奶递给她:“喝这个。”
林初瑶接过牛奶,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心里那点堵着的难受,像被这暖意慢慢化开了。
也许亲戚的冷嘲热讽还在,也许网上的杂音没停,但此刻身边有个人,愿意陪她面对这些,愿意相信她所有的坚持,这就够了。
训练室里的灯光依旧明亮,队友们已经重新投入训练,林初瑶走到战术板前,拿起马克笔,在刚才标红的地方又添了道箭头。
“这里,我觉得可以让打野绕后包抄,”她抬头看向九尾,眼里带着笑意,“你觉得呢?”
九尾站在她身边,目光落在她脸上,认真点头:“我觉得可行。”
窗外的雪彻底停了,阳光穿透云层,在战术板上投下两道并肩的影子,那些难熬的夜晚,那些无人理解的委屈,好像都在这一刻,被这温暖的光,轻轻抚平了。
原来再漫长的煎熬,只要有个人愿意陪你熬,就会变得不那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