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跪在黏腻的地面上，怀里的重量突然消失时，喉咙里的呜咽声像被生生掐断的破风箱。
姜秋楠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那些凝固在她军装上的暗红血渍先一步化作光点，像被风吹散的火星子。我疯了似的想抱紧她，可指尖穿过的只有一片冰凉的虚空，就像每次从噩梦中惊醒时抓不住的幻影。
朱志鑫“秋楠！”
我嘶吼着扑过去，却重重摔在变异母体的尸骸上。那层覆盖着黏液的硬壳硌得肋骨生疼，可这点痛根本比不上心脏被撕裂的万分之一。巢穴穹顶垂落的菌丝还在微微晃动，腐臭味里混着的血腥味突然变得无比清晰——那是秋楠的血，是刚才我亲手擦过的、还带着她体温的血。
陆沉从后面拽住我的胳膊，他的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陆沉“朱志鑫！你冷静点！”
他的声音在发抖。
陆沉“她已经……”
朱志鑫“闭嘴！”
我猛地甩开他，冰蓝色的血管在手腕上突突直跳。那些该死的变异病毒带来的灼痛感又开始蔓延，可我现在只想撕碎什么东西，最好是我自己。为什么倒下的不是我？明明该被母体寄生、变成行尸走肉的是我，为什么她要替我挡那一下？
视线突然开始模糊，不是因为眼泪。那些从穹顶滴落的黏液落在脸上，混着滚烫的泪水滑进嘴里，又苦又腥。我想起三天前秋楠把最后一支抑制剂塞进我手里时的样子，她的指尖被冻得发红，却硬是扯出个笑来。
姜秋楠“阿志，等拿到生命之石，咱们就去南方的安全区。听说那里的春天还有樱花。”
樱花？我连普通的花都记不清长什么样了。末日降临的第五年，城市早成了钢筋水泥的坟墓，能看到的只有爬满墙垣的变异藤蔓，和它们开出的、像沾满血的肉瘤似的花。可她提起樱花时眼里的光，比我见过的任何星火都亮。
我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膝盖在碎石上磨出的血痕早被腐液浸透。姜秋楠的军刺还插在地上，刀柄缠着的防滑布上有块磨破的地方——那是上次我替她包扎伤口时，不小心用剪刀划到的。我攥住刀柄用力拔，军刺带出的黑血溅在脸上，那股熟悉的腥甜气让胃里一阵翻涌。
陆沉“你要干什么？”
陆沉冲过来想抢军刺，他的护目镜早就碎了，眼眶红得像只受伤的野兽。
陆沉“母体已经死了！秋楠她……”
朱志鑫“她没走。”
我死死盯着他，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朱志鑫“她只是被传送走了，对不对？”
陆沉的动作僵住了。我们都看到了刚才那阵光，看到了秋楠消失前最后望向我的眼神。那不是死亡该有的样子，她眼里还有光，还有话没说完。我想起她总说我是个笨蛋，说我连自己的体温异常都察觉不到，可她不知道，我早就发现了——每次她靠近时，我手腕上那些冰蓝色的血管就会变淡，就像被她的体温熨烫过似的。
军刺的刀刃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上面的黑血已经凝固成了奇怪的纹路。我突然想起秋楠教我认变异生物的血样时的样子，她拿着解剖刀的手指又稳又快，刀尖挑着母体的组织说。
姜秋楠“这种黑血里有活性孢子，碰到皮肤就会……”
后面的话我没听清，当时满脑子都是她低头时，碎发落在白大褂领口的样子。基地里的人都说姜医生是个怪人，整天待在实验室里和尸体打交道，可他们不知道，她会把偷偷藏起来的压缩饼干掰一半给我，会在我发烧时用酒精棉一遍遍地擦我的手心，嘴里还嘟囔着。
姜秋楠“要是烧坏了脑子，以后谁给我当试验品”。
朱志鑫“生命之石……”
我突然抓住陆沉的衣领，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
朱志鑫“母体的核心里是不是有生命之石？”
陆沉的瞳孔猛地收缩。
陆沉“你疯了？那东西辐射超标，碰一下就会……”
朱志鑫“她就是为了这个才死的！”
我把军刺抵在自己胸口，冰蓝色的血管已经蔓延到锁骨，那里的皮肤烫得像要烧起来。
朱志鑫“秋楠说能救我，她说只要拿到这个……”
话音未落，巢穴深处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震动。变异母体的尸骸开始剥落，那些覆盖在表面的硬壳裂开缝隙，里面透出微弱的绿光。我踉跄着扑过去，手指插进那些黏糊糊的裂缝里，摸到一块冰凉的、带着棱角的东西。
是生命之石。它在我掌心发出刺痛皮肤的温度，绿光透过指缝照在脸上，把秋楠残留的血迹映成了诡异的青绿色。我想起她最后说的话，她说对不起，没能拿到这个。原来她早就计划好了，她根本不是来执行任务的，她是来……救我的。
姜秋楠“阿志，遇见你是我最幸运的事。”
姜秋楠“答应我，好好活下去。”
那些破碎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开，我死死攥着生命之石，指节被硌得生疼。掌心的绿光越来越亮，冰蓝色的血管开始发出灼烧般的剧痛，可我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汹涌而出。
陆沉在后面喊我的名字，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远。我看着掌心那块不断发烫的石头，突然明白了秋楠消失前的眼神。她不是在道别，她是在等我。
巢穴穹顶的菌丝开始大片大片地坠落，腐臭的空气里突然飘来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像极了秋楠实验室里消毒水味中混着的、她偷偷养的小雏菊的味道。我把生命之石紧紧按在胸口，那里的皮肤正在发烫，冰蓝色的血管在绿光中一点点褪去。
朱志鑫“秋楠，”
，我对着空无一人的巢穴轻声说，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惊讶。
朱志鑫“你说过的，樱花要两个人一起看才好看。”
手腕上最后一点冰蓝色消失时，掌心的生命之石突然迸发出刺眼的光芒。我闭上眼，仿佛又感觉到了秋楠的指尖划过我的脸颊，带着她特有的、一点也不像医生的温度。
这次，我不会再让她一个人走了。
光芒吞噬一切的前一秒，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回荡，清晰得像刻在骨头上。
朱志鑫“等我。”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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