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录音棚的中央空调发出轻微嗡鸣,出风口的冷气像无形的丝线,将室内温度死死压在二十二度。姜秋楠摩挲着羊绒披肩边缘细密的流苏,浅杏色织物裹住她单薄的肩头,却依然挡不住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指尖在哑光质感的打分器表面轻轻叩击,发出规律的哒哒声,像某种无声的节拍器。
作为《声动未来》最年轻的常驻导师,她的耳麦里还残留着上一位选手跑调的尾音。玻璃隔音窗外,助理举着写有“下一位”的手幅来回踱步,腕间的金属手表在顶灯下折射出冷光。这已经是今天试听的第三十七位选手,她清了清有些沙哑的嗓子,喝了口保温杯里泡着胖大海的温水,水汽在镜片上氤氲出朦胧的白雾。
姜秋楠“下一位,张泽禹!”
电子报幕声刚落,录音室的隔音门被撞开一道弧线。穿着黑色连帽卫衣的少年趿拉着运动鞋冲进来,帽檐歪到一边,露出额前湿漉漉的碎发,像是刚从暴雨里狂奔而来。他急刹车时鞋底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紧接着对着评委席九十度鞠躬,卫衣下摆滑落,露出半截冷白色的腰腹。
张泽禹“各位老师好!我是来自东北那旮旯的张泽禹!”
少年直起腰时眼睛亮晶晶的,嘴角噙着痞气的笑。
张泽禹“听说咱们节目组盒饭管够,我寻思着就算当不成歌手,混口饭吃总行吧?”
坐在角落的音乐总监扶了扶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弯成月牙;负责流量宣传的导师笑得直拍大腿,手机已经对准少年开始录像。姜秋楠也忍不住抿唇轻笑,钢笔在评分表上顿出个小墨点。她看着少年睫毛上沾着的汗珠,在聚光灯下折射出细碎的光,那双盛着笑意的眼睛,像极了她去年冬天在长白山见过的雪原,纯粹得能倒映出整个天空。
张泽禹突然清了清嗓子,声音变得正经起来。
张泽禹“开个玩笑啊老师们!其实我为了今天,在地下室偷偷练了三个月,要是唱得不好……”
他故意停顿,眼神扫过评委席。
张泽禹“那我就把刚才的话收回去,再给各位表演个东北二人转!”
哄笑声中,姜秋楠注意到少年握话筒的指节泛白,卫衣袖口被攥出深深的褶皱。前奏响起时,他忽然安静下来,喉结滚动着吞下紧张。原本吊儿郎当的姿态消失得无影无踪,漆黑的瞳孔里燃烧着滚烫的光,随着“夜空中最亮的星”的旋律响起,整个录音棚的空气都仿佛被歌声熨烫过。
他的嗓音像是裹着糖霜的烈酒,清冽中带着醇厚的颗粒感。唱到副歌部分,姜秋楠的钢笔在“情感表达”一栏重重画下波浪线,看着少年脖颈处暴起的青筋,突然想起自己刚出道时,也是这样用尽全力抓住每一个机会。
最后一个尾音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轻盈地落在寂静的空气里,三秒后,整个评委席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姜秋楠“张泽禹同学”
姜秋楠按下直通键,红色指示灯亮起的瞬间,她摘下耳麦露出微笑。
姜秋楠“你的眼睛会说话,嗓子里藏着整个银河。如果愿意,欢迎加入我的战队。”
少年眼睛瞬间亮得惊人,对着她比出的爱心几乎要冲破镜头。
张泽禹“小姜老师!从今天起,我就是您最忠实的东北小跟班!以后要是有人敢欺负您,我用大碴子味的rap帮您骂回去!”
……
两个月后的深夜,姜秋楠抱着新改编的曲谱走向录音室。走廊感应灯忽明忽暗,她听见熟悉的《不为谁而作的歌》片段从门缝里漏出来。推开门,暖黄色的落地灯将张泽禹的影子拉得很长,少年对着全身镜反复练习转音,汗水浸透的卫衣紧紧贴在背上,像一幅未干的水墨画。
姜秋楠“小张同学”
姜秋楠把保温杯放在谱架上,水汽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
姜秋楠“明天还要录外景,太晚休息会影响状态。”
张泽禹转身时露出虎牙。
张泽禹“小姜老师!就差最后这个转音!您听——”
他调整呼吸,胸腔震动着发出绵长的音,却在高音处突然破音。少年懊恼地抓了抓头发。
张泽禹“完犊子,又没唱好!”
姜秋楠走到他身边,指尖点在他紧绷的肩颈。
姜秋楠“这里放松,想象气息从丹田往上走,像吹泡泡一样……”
她的声音轻柔得像三月的柳絮,示范时呼出的热气扫过少年泛红的耳尖。张泽禹盯着她睫毛投下的阴影,突然觉得心跳比刚才的高音还要紊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