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兄长，”敖丙打断他，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澄清，“你看到的噩梦，是被扭曲的真相。那场雷劫，漫天仙神是刽子手，无情天道是幕后的推手。而哪吒……”他侧身看向身旁的红衣少年，眼中流露出复杂难言的情愫，“是唯一挡在我身前，为我抗下雷劫，甚至不惜……的人。”他终究没有说出“剜心剔骨”这样的字眼，但王仁寿看着他眼中的那份肯定与痛惜，心中那根名为“仇敌”的支柱，轰然崩塌了一半。

“挡在你身前？”王仁寿喃喃自语，身体晃了晃，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他扶着门框，目光在敖丙与哪吒之间游移，带着巨大的茫然和痛苦。“那为何……为何我的梦里……那双金色的眼睛……那般冷漠……如同俯视蝼蚁……”

“因为天道要你恨他。”哪吒冷冷地开口，声音如同冰泉击石，打破了厅内的凝滞。他直视王仁寿，眼神锐利得仿佛要穿透对方灵魂深处的迷雾。“它要你视所有金瞳之人为死敌，要你成为它禁锢敖丙、阻挠我们重逢的棋子！那青玉锁，便是它借你之手，种下的枷锁！”

“青玉锁……枷锁？”王仁寿如遭雷击，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仿佛第一次认识它们。“不可能……那是……那是龙王托梦所赐……是护佑小君……”

“托梦？”哪吒眼中金芒一闪，抓住了关键，“何时？何地？梦中情景如何？一字不漏，说！”

王仁寿被哪吒陡然爆发的气势所慑，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思绪却不由自主地被拉回那个刻骨铭心的夜晚：“是……是小君六岁落海归来的第二日……子时……我在书房伏案……梦中海水倒灌……一条……一条被青铜巨链贯穿的……苍老巨龙……他对我说：‘人族小儿，护我儿者，龙族永世不忘。’然后……龙爪按在我心口……青光乍现……醒来时……掌中便有了这青玉锁……”

“被锁链贯穿的巨龙……东海龙王……”敖丙低声重复，眼中闪过一丝痛楚。父王被困海底，竟还要分神托梦，送出此物……

“这便是天道的毒计！”哪吒的声音斩钉截铁，“它利用龙王爱子之心，利用你护弟之情，将这蕴含天道禁制的‘枷锁’伪装成‘护身符’送到你手中！让你亲手将其戴在敖丙身上！从此，敖丙的龙魂便被此锁禁锢，受制于天，稍有挣脱之意，便引动雷罚反噬！而你，则被它扭曲的噩梦所控，视我为仇寇，成为它最忠实的看守！”

真相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入王仁寿的心脏。他踉跄一步，脸色惨白如纸，巨大的认知颠覆带来的冲击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他守护了十二年的信念，他视为最后依靠的青玉锁，竟然……竟然是天道借他之手刺向弟弟的毒刃？而他，竟成了帮凶？！

“噗通”一声，王仁寿双膝重重跪倒在地，不是跪哪吒，而是面向敖丙，这个他倾尽所有、却因无知而可能再次伤害的弟弟。巨大的痛苦和悔恨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指甲深深抠进坚硬的地砖缝隙，指缝间那些幽蓝的鳞粉不受控制地溢出微光。

“小君……我……我对不起你……我……”他声音哽咽，堂堂东海太守，此刻却像个无助的孩子。

“兄长，不怪你。”敖丙快步上前，扶住王仁寿颤抖的肩膀，声音带着安抚的力量，“天道算计，防不胜防。若非哪吒，我们至今仍被蒙在鼓里，困于它的棋局之中。”

哪吒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并无多少快意，反而升起更深的寒意。天道的布局如此深远，如此阴毒，竟能将人心、亲情、守护之念都玩弄于股掌之间，化作禁锢敖丙的锁链！这份操控命运、扭曲因果的力量，令人悚然。

他目光扫过王仁寿指缝间闪烁的蓝色鳞粉，心中疑窦更深。这力量不似龙族，带着深海特有的妖异，绝非寻常。但现在不是深究这个的时候。

“轮回……”哪吒缓缓开口，目光如电射向王仁寿，“你方才说，梦中龙王提到‘护我儿者’？他可知晓我与敖丙前世之事？天道又是如何干预轮回，令敖丙龙魂寄于王仁君之身，令我转生为人族太子？”

王仁寿在敖丙的搀扶下勉强站起，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因巨大的冲击而显得有些空洞迷茫。他摇了摇头：“梦中龙王……只言片语……只嘱托护佑……未曾提及前世……更不知……轮回细节……”他顿了顿，仿佛想起什么，眼中闪过一丝困惑，“至于小君寄魂于仁君之身……龙王只言……仁君乃无魂之躯……是天赐的‘容器’……时机一到……自有因果……”

“无魂之躯？天赐容器？”哪吒眉头紧锁。这绝非巧合！一个天生无魂、恰好能完美容纳龙魂的人族躯壳，世间哪有如此“天赐”的机缘？这分明是天道精心安排的“牢笼”！它剥离了王仁君的灵魂（或根本未曾赋予），只为等待敖丙的龙魂入主，再以人族肉身作为枷锁，配合青玉锁，将其牢牢禁锢！

“天道……好一个天道！”哪吒眼中金焰跳动，怒极反笑，“篡改记忆，扭曲梦境，安排躯壳，种下枷锁……当真是算无遗策！它将众生视作棋子，将轮回玩弄于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