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思窈的指尖在工具箱边缘轻轻叩了两下,金属箱沿硌得掌心生疼。
窦莱的喉结还在上下滚动,后颈薄汗洇湿了衬衫领口,像条被按在岸上的鱼。
她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一下重过一下,撞得耳膜发颤——这是她快穿三千世界后,头一次为了活人心脏跳得这么急。
"窈小姐..."窦莱的声音带着破音,伸手要碰她的衣袖,又在半空中顿住,指尖微微发抖,"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虞思窈笑了,从工具箱里摸出支细香。
檀香木的纹路在暖黄廊灯下泛着蜜色,她划亮火柴时,火光映得眼尾泛红:"窦莱哥,我小时候发烧,我妈总点这种安神香。"火柴"滋啦"一声燃尽,香头腾起细烟,"你闻闻看,像不像你妹妹病房里的味道?"
烟丝裹着醒魂粉钻进窦莱鼻腔的瞬间,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
整个人像被抽了脊骨似的撞在墙上,指甲抠进墙皮里簌簌掉灰:"医院...太平间...他们周三凌晨来..."他的声音突然变了调,像是两个人在喉咙里打架,"烧香...死人骨灰混活人八字...改...改命!"
虞思窈的呼吸一滞。
她见过被鬼上身的人,见过被蛊虫啃食心智的人,可窦莱此刻的模样更渗人——他的左眼还在流着泪,右嘴角却咧到耳根,说出的每个字都带着磨砂般的摩擦声,仿佛有另一个东西正从他身体里往外挤。
"小莱!"她猛拍窦莱的后颈,指尖掐住风池穴用力一按。
窦莱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扶着墙滑坐在地,额头抵着膝盖,整个人抖成筛糠:"窈小姐...对不住...对不住..."他扯着自己的头发,"沈澜说只要我把你们的行踪报给她,就给小棠续三个月的排异药。
我妹才十六岁,她不能..."
虞思窈蹲下来,把他颤抖的手从发间掰开。
窦莱掌心全是月牙形的血痕,她摸出帕子给他擦手,帕子是简葙澜今早塞给她的,还带着茉莉香:"太平间的监控,能调出来吗?"
"能..."窦莱吸了吸鼻子,"我...我帮您黑进医院系统。"
二十分钟后,虞思窈盯着电脑屏幕,指节抵着下巴。
监控画面里,每周三凌晨两点十七分,总有个戴口罩的护工推着蒙白布的床进太平间,半小时后空床出来,可焚化记录里根本没有对应的尸体编号。
她放大焚化炉排烟口的特写,用随身携带的检测试纸一沾——试纸瞬间变成诡异的靛蓝色,是致幻香料里才会有的曼陀罗碱。
"他们在批量制造记忆傀儡。"虞思窈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用死人骨灰镇住三魂,活人八字勾着七魄,再用香灰重写记忆。
林知夏...可能已经被重塑了人格。"
窦莱的脸白得像张纸:"那...那他们要这些傀儡做什么?"
"献祭。"虞思窈调出林知夏失踪前参加的慈善晚宴照片,鼠标停在角落穿墨绿旗袍的女人身上,"三天后,傅家要给傅宁弈办命香祭。"她的指甲在"傅宁弈"三个字上划出浅痕,"联姻对象是这位...沈氏集团的千金。"
窗外突然响起汽车鸣笛。
虞思窈抬头时,看见玄关处站着个穿香云纱旗袍的女人,鬓边别着珍珠簪子,正笑着往屋里看:"窈窈,是我。"
孔萧。傅家主母。
虞思窈的后背瞬间绷直。
她记得三天前在慈善晚宴上,这个女人还握着她的手说"像极了我年轻时候",此刻却提着个描金檀木盒,盒盖上用螺钿嵌着"平安"二字。
"听莱莱说你最近总失眠。"孔萧把木盒放在茶几上,檀香混着她身上的玉兰花露味涌进鼻腔,"这是宁弈从昆仑请来的师傅制的香,我让他多留了一盒。"
虞思窈接过木盒时,指尖触到盒底的凹痕——是特意做的夹层。
她笑得温温柔柔:"孔姨费心了。"转身时瞥见窦莱缩在墙角,她用脚尖轻轻踢了踢他的鞋跟,窦莱立刻低头收拾电脑:"我...我去给孔夫人倒茶。"
孔萧坐了半小时,说的全是家长里短。
虞思窈全程应和,目光却始终停在她手腕的翡翠镯子上——那镯子她在监控里见过,周三凌晨两点十八分,戴在推尸体床的护工手腕上。
"窈窈,宁弈总说你像团火。"孔萧起身时,突然握住她的手,指甲盖轻轻掐了下她虎口,"火太旺容易烧着自己,要懂得...借风。"
门合上的瞬间,虞思窈的笑容彻底垮下来。
她把木盒锁进保险柜,用银针挑开夹层,针尖刚碰到香灰就"滋"地冒起青烟——是忘忧引,专门针对玄门修士的慢性毒药,闻多了连推演时的灵光都会散。
她盯着袅袅升起的假香(实际是自己换的窥冥香),看烟丝在空气中拧成细蛇。
香灰落在白纸上,渐渐勾勒出废弃天文台的轮廓——傅宁弈的常居地。
凌晨两点,虞思窈蹲在天文台顶楼的通风管道里。
铁锈味混着潮湿的露水渗进鼻腔,她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回声。
突然,后颈一凉,有片阴影笼罩下来。
"你母亲也这么闯进来过。"男人的声音像浸在冰里的玉,带着点磨砂的质感,"然后她忘了...自己有个女儿。"
虞思窈抬头,月光正落在他眉骨上。
他穿着件黑衬衫,袖扣是碎钻镶的鸦羽形状,眸色深得像口井,井里浮着万千星子。
她认得这双眼睛——在窦莱被控制时,他的右眼里就映着这样的光。
"傅宁弈?"她没动,甚至笑了笑,"我来要钥匙。"
他的指尖掠过她耳后,那里还沾着通风管的灰:"聪明人。"他从西装内袋摸出枚青铜钥匙,"归墟。
三日后命香祭。"他的拇指碾过她掌心的茧,"活着出来的,才能记得自己是谁。"
虞思窈攥紧钥匙往回跑时,听见身后传来轻笑。
风掀起她的衣角,钥匙撞在肋骨上生疼,可她跑得更快了——她得赶在天亮前把天文台的布局图给虞槿阳。
虞宅客厅的灯还亮着。
虞槿阳靠在沙发上,面前摊着她画的密图,指尖敲着"命香祭"三个字:"需要多少人?"
"伪装成安保团队。"虞思窈把钥匙塞进他手心,"哥,如果我说话变了..."她的声音突然发涩,"立刻烧了我的推演笔记。"
虞槿阳的指节抵着她额头,像小时候给她测体温那样:"窈窈,你记不记得?"他突然笑了,"你三岁那年,非说院子里的桃花树成精了,举着桃木剑追着砍。"他从抽屉里拿出把银色手刺,塞进她后腰,"现在这把剑,该我替你举着了。"
窗外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
虞思窈望着哥哥调兵遣将的背影,突然想起林知夏录音里没说完的话——"香灰里掺了..."她摸出兜里的钥匙,"归墟"二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明天,该去会会那些烧别人命香的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