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在背后剧烈震颤,每一次沉闷的撞击都像是重锤狠狠砸在严浩翔的脊骨上,震得他紧贴门板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锈蚀铰链发出垂死般的呻吟,门板与门框的连接处,细碎的灰尘和剥落的漆皮簌簌落下,如同死亡的碎屑。门外,那混杂着腐烂嘶吼与指甲刮擦金属的噪音,如同永不停歇的丧钟轰鸣,敲打着神经的极限。每一次撞击,都让门上向内凸起的凹痕更加狰狞一分。
黑暗。浓稠得如同凝固血浆的黑暗,沉甸甸地压在配药室的每一个角落,唯有角落里那张滚落的冰蓝唱片,固执地散发着幽幽的寒芒,如同墓穴中不灭的鬼火。这微弱的光线,勾勒出贺峻霖蜷缩在地板上冰冷轮廓。他身上那层死寂的青紫色霜斑,在幽蓝光线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更深沉、近乎墨蓝的诡异质感。它们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在贺峻霖苍白失温的皮肤下无声地蠕动、蔓延,贪婪地吞噬着所剩无几的生命热力。每一次微弱到几乎无法感知的呼吸,都伴随着下颌霜斑边缘细微的冰晶凝结声,丝丝缕缕的寒气从他口中逸散,在昏暗中形成短暂即逝的白雾。
严浩翔背靠着剧烈震荡的铁门,每一次沉重的喘息都撕扯着右肩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撕裂的皮肉翻卷着,鲜血夹杂着组织液黏腻地浸透了破烂的衣袖,散发出浓重的铁锈与甜腥混合的气味。但更让他头皮发麻、心神俱裂的,是伤口深处传来的另一种感觉——冰冷、滑腻、带着细微却无比清晰的麻痒,如同无数细小的、冰冷的活虫正在他的血肉里钻探、蠕动、编织巢穴!这股异感顽强地穿透了灼烧般的剧痛,顺着神经末梢,执着地向肩颈深处蔓延。
他猛地撕开右侧肩头早已被血水和泥污浸透、粘连在伤口上的破烂布料!沾血的布条被粗暴扯离皮肉,带起一阵钻心的锐痛,让他眼前发黑,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借着那角落传来的、如同鬼火摇曳的幽蓝光线,他看清了自己肩膀的惨状——
伤口边缘的皮肤下,赫然浮现出一层细密到令人作呕的、如同蛛网般的惨白色纹路!这诡异的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沿着伤口撕裂的皮肉边缘,贪婪地向周围相对完好的皮肤扩散、侵蚀!密密麻麻交织的白色网络层层叠叠,形成一片片朦胧的、如同霉菌疯狂滋生的菌落般印记!更恐怖的景象在伤口深处:在翻卷的暗红血肉和不断渗淌的粘稠血水之间,丝丝缕缕极其纤细、近乎透明的白色丝状物,正从血肉的最深处顽强地钻探出来!它们如同拥有独立生命的微型触手,在混着血污的空气中微微摇曳、颤抖!每一次细微的颤动,都伴随着极其轻微却足以令人寒毛倒竖的“噗嗤…噗嗤…”声,如同湿透的纸张被无形的手指缓缓撕裂!
是菌丝!医院空气中那些无形的、致命的孢子!它们顺着手术剪撕裂的伤口,侵入了他的身体,正在贪婪地扎根、繁衍、将他变成菌丝蔓延的温床!
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冻结了严浩翔的心脏,比贺峻霖身上的寒气更甚百倍!他死死盯着伤口深处那些摇曳的菌丝,它们在幽暗光线下呈现出一种病态的透明感,却并非杂乱无章。它们如同被某种极其恶毒的意志所操控,正以一种极其规律、精密得令人胆寒的方式,在翻卷血肉的边缘和暴露的肌肉纤维上编织、勾勒!细密的丝线组合出的轮廓越来越清晰——那赫然是一个扭曲、怪异、却又无比熟悉的符号轮廓!一个由无数细微扭曲线条和抽象音符缠绕构成的、如同破碎扭曲十字架般的图案!那图案的边缘,还在不断被新生的菌丝加固、填充,甚至随着门外撞击的节奏,微微地搏动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药粉霉变气息和伤口血腥甜腻的怪味,正从那搏动的菌丝图案中心散发出来,钻入鼻腔,带来阵阵眩晕。
“钥匙…钥匙在哪?!” 这个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烫着严浩翔濒临崩溃的神经。他充血的目光如同困兽,疯狂地在黑暗的配药室内扫视——药物架子倒塌,散落着破碎的药瓶和五颜六色、早已板结的药粉;生锈的推车歪倒在角落;冰冷的水槽干涸开裂……视线最终,死死定格在房间最深处、倚靠在墙壁上的那个巨大、冰冷、沉默的矩形金属柜——消毒柜!那是唯一的希望所在!柜门紧闭,表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锈迹,如同墓穴的封石。
他挣扎着想扑过去,右肩伤口深处的菌丝却猛地传来一阵强烈的、如同神经被生生扯断的剧痛混合着冰冷的麻痹感!这剧痛如此尖锐,让他眼前骤然发黑,喉头一甜,险些呕吐出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一步,撞在冰冷的药架上,哗啦一声,几瓶药粉摔落在地,腾起一片呛人的尘雾。
“嗬……” 一声极其微弱、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的破碎气音,在角落里响起。
严浩翔猛地扭头,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声音的来源,是蜷缩在地上的贺峻霖!
借着唱片幽光的映照,只见贺峻霖环抱住膝盖的手臂下方,紧贴着他胸口的那个位置……那层早已被寒气浸透、沾满泥污的薄薄T恤布料,如同被内部无形的力量缓慢侵蚀、撕裂一般,正无声地、缓缓地……破开了几条细长、边缘如同霉菌侵蚀般不规则的裂口!
透过撕裂的布料缝隙,严浩翔看到了让他血液几乎彻底凝固的景象——
贺峻霖胸口紧贴着冰蓝唱片的那片皮肤上,那墨蓝色的霜斑深处……竟然同样浮现出了细微的、如同蛛网般的惨白色纹路!那些惨白的纹路如同贪婪的藤蔓,死死缠绕吸附在墨蓝霜斑的边缘!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几条极其纤细、近乎透明的乳白色菌丝,正以一种顽强的姿态,从霜斑覆盖的皮肤下钻探出来!它们的顶端,不可思议地沾染着一种诡异的、如同深海荧光般的冰蓝色!
这些冰蓝菌丝在唱片幽幽寒光的照射下,正散发着一种极其微弱、却清晰可见的淡蓝色辉光!它们如同拥有生命的、淬满了寒毒的触须,在冰冷的空气中微微摇曳着,每一次细微的颤动,都伴随着那令人作呕的“噗嗤”声!仿佛是贺峻霖的身体内部,冰霜与菌丝的战场已经蔓延到体表,无声的战斗正撕裂着他最后的防御!
“不……” 严浩翔喉咙里挤出一个绝望的单音。
就在这时!
“哐——!!!”
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重、都要恐怖的巨响,如同攻城槌狠狠砸在铁门正中心!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固定门板的几个铰链螺丝从腐朽的墙体中生生崩飞!铁门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哀鸣,猛地向内凹陷扭曲成一个恐怖的弧度!一道刺眼的、来自走廊应急灯或手电筒的惨白光线,透过门板与门框之间撕裂开的、手掌宽的缝隙,如同审判之光般刺了进来!
光线照亮了弥漫的灰尘,也照亮了缝隙外——一只浑浊发黄、布满血丝、眼眶里蠕动着灰白色细小蛆虫的眼球,正死死地、充满无尽贪婪地贴在缝隙上,向内窥视!紧接着,一只覆盖着溃烂皮肉、指甲乌黑尖锐的青灰色手掌,猛地从缝隙中伸了进来,疯狂地抓挠着门内的空气!
“吼——!!!” 门外丧尸的嘶吼因为近在咫尺而震耳欲聋!
铁门,随时会彻底崩溃!
死亡的冰冷气息瞬间扼住了严浩翔的咽喉!门外的窥视与抓挠,肩上菌丝图案搏动的灼痛麻痹,贺峻霖胸口摇曳的冰蓝菌丝带来的无声毁灭……绝望如同深海的海水,带着万吨的压力,将他淹没、碾碎!
他的视线在剧烈的震荡和光暗交错中,最后扫过角落里那散发着幽幽寒芒的冰蓝唱片,扫过贺峻霖胸前撕裂布料下诡异摇曳的冰蓝菌丝,扫过自己肩上那灼痛搏动的音符菌丝图案……最终,如同濒死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死死地钉在房间深处那个巨大、冰冷、沉默的消毒柜门上!
在惨白光线与唱片幽蓝光芒交织的诡异光线下,那厚重的、布满灰尘和锈迹的消毒柜门中央,靠近笨重转轮把手的地方,不知何时,竟悄然浮现出几道暗红色的、如同用鲜血涂抹上去的痕迹!
那不是污渍!那是——五道平行的、微微扭曲的横线!在这五道横线之间和上下,点缀着几个同样暗红的、如同凝固血珠般的圆点!
是五线谱!一个以鲜血绘就的、扭曲的五线谱!
其中一个血珠音符的位置,在幽光下似乎微微凸起,散发着微弱的、诡异的暗芒。严浩翔脑中如同被闪电劈中——那位置,那形状!正是《血色诊疗室》前奏第一个重音鼓点所对应的音符位置!
钥匙……不,密码!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