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安琪拉：
此刻上海正下着迟夏的骤雨，我站在书房的落地窗前，手里捏着你从威尼斯寄来的信。雨水在玻璃上蜿蜒出贡多拉船首的弧线，而托马索那句“你父亲是不是金发戴眼镜”的问候，像一颗十年陈酿的时光胶囊，突然撞进我胸腔——原来记忆的湖泊从不曾干涸。
莱恩的帽子沉入运河时，你是否听见海神在轻笑？这让我想起你六岁在勃兰登堡门放飞的氢气球，当时你哭得打嗝，而我不得不买下整条街甜品店的草莓塔才哄住你。如今你学会笑着看友人的帽子飘走，却不知道我手机里存着米尔萨偷拍的视频：你在甲板上跺脚大笑，发梢上沾着亚得里亚海的细碎的闪光。
至于城堡前抓空的手……安琪拉，当玛瑙红的灯光漫过睡美人塔尖时，我正结束一场收购会议。兰顿突然惊呼落地窗外有彩虹，而我盯着二十六楼玻璃上倒映的霓虹，恍惚看见一个戴米妮发箍的小女孩，正坐在西装男人肩上伸手够烟花。那一刻我竟嫉妒莱恩的书包带。但若你敢坐他人肩膀——（墨迹又突兀柔和）记得先确认对方颈椎够强健。
托马索用柏林德语问候你时，我仿佛看见时空在贡多拉桨下打了个旋儿。十年前那个黄昏，你攥着鸽食不肯下船，我只好给老船夫额外两小时佣金。你从暴雨中看见莫奈的笔触，这让我想起你十二岁打碎古董釉里红花瓶的那夜。当管家捧着碎片发抖时，你却蹲在地上拼凑着说：“先生看！裂纹像不像闪电在跳舞？”你总擅长把废墟变成童话，而我甘愿当那个永远替你扫玻璃渣的人。
当彩虹出现时你睫毛沾雨的画面，让我的控制狂系统松动一个螺丝钉。如果我当时在叹息桥下，我会用外套裹住你滴水的刘海，再指着彩虹说：“上帝不是忘了收刮刀——他在等安琪拉把彩虹裁下一段，镶进新画的威尼斯暴雨图里。”
随信附上新帽子（威尼斯Murano玻璃珠手工编织款），替我转交莱恩。请他背诵你幼时拆解烟斗后，我让你抄写的《烟斗维护守则》第三章。若错漏一字，下次他回柏林时，我会“不小心”展示他戴米奇耳朵坐旋转木马的视频。（你八岁生日偷拍的杰作）可以欢迎莱恩和其他的好朋友来中国做客，你们可以再一起去上海的迪士尼观光，看看和巴黎一程有什么不同？当然，如果时间允许，我很乐意做你的陪同。
不必别再用“不再是小女孩”当盾牌，飞机降落在浦东机场时，你会看见我举着亲手做的接机牌——上面画着打伞的小狐狸，爪子里攥着被雨水沾湿的米妮发箍。小安琪拉在先生这里，不必担心，你永远都是我的小姑娘。
信纸背面用钢笔画着：穿着西装的男人肩膀托起戴着米妮发箍的少女，下方威尼斯沉船里飘着莱恩的帽子。
——肖格斯特
2025.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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