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的人

暮色像一层薄纱，悄无声息地裹住整个校园，白日里喧闹的教学楼渐渐沉进寂静里，只有高一各班的窗户还亮着暖黄的灯，映着里面上晚自习的身影。

白庭曦几人混在新生队伍里走进教室，脚步放得极轻，却还是能清晰听见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那声音太整齐了，像提前设定好的节拍。他们扫过教室，每个学生都端正地坐着，手里握着笔，脸上挂着几乎一模一样的淡笑，动作机械地重复着书写，连头都没抬一下。

沈叶楠自然地坐到白庭曦身边，椅子挪动的轻响在寂静里格外明显，可旁边的学生依旧没反应；常域和沈夜也找了空位坐下，目光忍不住往周围瞟；林硕没犹豫，直接走到一个空着的座位旁，轻轻拉开椅子坐下，刚坐稳，就感觉到身旁学生投来的、毫无温度的目光，又飞快收了回去。

他们还没从这诡异的氛围里缓过来，脑海里又响起傍晚教导主任的话，那语气严肃得不容置疑：“记住三条规矩——第一，保持安静；第二，绝对安静；第三，晚上12点前尽量睡觉，凌晨一点之后必须睡死，早上6点前不准睁开眼，6点30分必须准时坐在教室里。”

此刻教室里的“沙沙”声还在继续，白庭曦握着笔的手紧了紧，忽然不确定，身边这些“同学”，到底是在认真自习，还是在遵守另一种“规则”。

灯光把桌上四十来本课本的影子拉得老长，白庭曦盯着那摞书，忽然就晃了神——高中时跟常域逃晚自习的画面跟放电影似的冒出来。那时候他俩跟两只偷腥的猫，趁着门卫大爷转身泡茶的功夫，踩着墙根的砖缝往上爬，常域胖了点，卡在墙头上半天挪不动，校服裤还勾破个洞；好不容易翻过去，又撞见巡逻的老师，俩人抱着头往器材室躲，结果常域慌不择路，一头撞在篮球架上，捂着头还不忘小声喊“快跑”，最后俩人手忙脚乱翻窗进教室，头发上还沾着草屑，彼此看着对方的狼狈样，憋笑憋得肚子疼。

“别发呆”沈叶楠的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胳膊，把他从回忆里拽了回来，“看右手边的窗户，刚才一直站着个人，要是教导主任巡查，早该走了，他站了快十分钟。”

白庭曦刚要顺着沈叶楠指的方向看，身后突然炸起一道严厉的声音：“肃静！再吵你们今晚就别想回寝室！”是个穿白衬衫的中年老教师，镜片后的眼睛冷得像冰，却没有活人气息。林硕立马回过头，用眼神示意白庭曦两个人闭嘴，常域回头看向门口浑身一震，快速地在草稿纸上写了“门外有鬼”四个大字，在空中晃了晃，白庭曦看见草稿纸上的字

心里一紧，刚转头往门口看，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一个穿校服但是裤子破烂的女人正贴在门框上，头发乱糟糟地披在脸上，露出的皮肤惨白得吓人，她手脚并用地想往教室里爬，可不知道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挡着，半天只挪了几厘米，指甲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但整个教室却门外的人视若无睹

白庭曦攥着笔的手指泛白，眼角余光始终没离开门缝——门外那个浑身裹着湿漉漉黑发的女鬼还在蠕动，腐烂的校服拖过走廊地砖，留下一道黏腻的水渍，而教室里几个同学则像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机械地抬手、翻书，眼神空洞得吓人。

这样的画面，已经在眼前定格了整整三个小时。

直到墙上老式挂钟的分针终于挪过“9”和“6”的交叉点，发出“咔嗒”一声轻响，下课铃声才像救命符般划破死寂。常域几乎是立刻从座位上弹起来，快步走到教室门口时，才松了口气似的揉了揉肩膀，声音带着点劫后余生的沙哑：“我已经毕业好几年了，这么累的体验感已经很少了。”

“先回寝吧。”沈夜跟在他身后，目光扫过教室里剩下的人，语气比平时沉了几分，“寝室才是今晚的重头戏，大家检查一下随身的东西，如果有什么异样，立刻通知我和常域。对了，通讯设备大家都有交吗？”

白庭曦和常域同时摇了摇头——下午刚到这所诡异的学校时，老师就收走了所有人的手机，他们俩没敢耍花样，乖乖交了自己的主力机。

沈夜还没接话，旁边的沈叶楠已经从牛仔裤兜里掏出一部黑色手机，递到白庭曦面前：“这个先给你们，我多带了一台。要是真有事，正好能接个电话。”他顿了顿，眼神往窗外渐沉的夜色里扫了一眼，声音压得更低，“还有，12点之后，我觉得就不要出门了——我总觉得，今晚的寝室楼里，会有不好的怪谈发生……”

宿舍楼的走廊比教室更闷，白炽灯忽明忽暗，把几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刚走到307宿舍门口，白庭曦就顿住脚——本该贴着“307”的门牌，不知何时换成了张泛黄的白纸，上面用红墨水歪歪扭扭写着“缺一”，墨迹还带着没干透的黏腻感。

“搞什么？下午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常域伸手想撕白纸，却被白庭曦一把拽住。她指了指门框边缘，声音发紧：“别碰，纸上有潮气，而且你看门缝——”

众人凑过去看，才发现宿舍门的缝隙里，正缓缓渗进一丝黑褐色的液体，像稀释的血，沿着地砖缝蜿蜒爬过来。没等他们反应，“咚、咚、咚”的敲门声突然响起，力道不轻不重，却像敲在每个人的心跳上。是谁在里面敲门？

“谁？”沈夜压低声音，手悄悄按在门把手上。门里没有回应，敲门声却突然变了节奏，变成指甲刮擦木门的“刺啦”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白庭曦往后退了半步，目光飞快扫过宿舍外墙——每层楼的消防栓玻璃都该是透明的，可这层的消防栓玻璃却蒙着层白雾，隐约能看见里面有个模糊的人影，正贴在玻璃上往外看。他猛地转头，又瞥见对面宿舍的窗户：所有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唯独最里面那扇窗帘缝里，露出半张惨白的脸，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们，嘴角还挂着块没掉的腐肉。

“操！”白庭曦没忍住爆了粗口，手指着对面窗户，声音却控制不住发颤。沈叶楠立刻掏出手机拍照，屏幕却突然闪了下，拍出的照片里，对面窗户是空的，只有消防栓的玻璃上，多了行红色的字“不要出来”

此时，外面灯光剧烈闪烁，楼道尽头，缓缓飘过来一个人“先进宿舍！”沈夜猛地拧开门锁，几人迅速挤进去，反手锁上门。刚松口气，常域就“咦”了一声：“你们看床底。”

白庭曦蹲下身，借着手机光往床底照——每张床的床板下，都贴着一张学生卡，照片上的人笑容灿烂，可名字栏却被黑笔涂得严严实实。林硕抽了张学生卡出来，指尖刚碰到，卡面就突然渗出黑褐色的液体，在他手背上留下一道灼热的印子。

“嘶！”林硕倒抽口冷气，把学生卡扔在地上。白庭曦捡起卡，发现背面写着行小字：“2019年9月12日，我在307等你们。”

这时，敲门声又响了，这次更响，门板都在微微晃动。白庭曦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往外看——门外哪是什么鬼怪，竟是下午收走他们手机的老师！可老师的脸肿得像泡发的馒头，眼睛里满是血丝，嘴角裂到耳根，正用腐烂的手指抠着猫眼，声音黏糊糊的：“同学，把手机交出来呀……不交的话，就要陪我留在这了……”

“他不是老师！”白庭曦猛地后退，撞在沈夜身上。沈叶楠已经冲到窗边，推开窗帘往下看，脸色瞬间变了：“楼下的操场……全是飘着的人影！而且你们听，隔壁宿舍有声音！”

几人竖起耳朵，果然听见隔壁传来“咚、咚”的撞击声，还有女人的哭声，断断续续的，像从水里捞出来的声音。常域突然指向衣柜，声音发哑：“衣柜门……刚才是关着的吧？”

众人转头，只见宿舍的衣柜门正缓缓打开，里面挂着几件洗得发白的校服，而校服的口袋里，正掉出一部手机——那是白庭曦下午交出去的主力机，屏幕亮着，锁屏界面上，赫然是一张三个陌生女孩的合照，照片里的女孩们站在307宿舍门口，笑容诡异，而照片的日期，正是2019年9月12日。

“先别慌！”沈夜扶住白庭曦的肩膀，目光扫过房间，“常域、林硕，再找床底和书桌，看看有没有其他线索；叶楠，跟我去阳台，看看能不能联系外界，顺便观察下其他宿舍的情况。白庭曦，你盯着门和衣柜，有任何动静立刻喊我们！”

话音刚落，门板突然被狠狠撞了一下，猫眼外的“老师”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头湿漉漉的黑发，正从门缝里钻进来，像活物一样往房间里爬。衣柜里也传来“吱呀”声，挂着的校服开始轻轻晃动，口袋里的手机屏幕突然暗了下去，紧接着，整个宿舍的灯都灭了——只有沈叶楠手里的手机还亮着，屏幕上倒映出他们五个人的脸，而在他们身后的墙上，正慢慢浮现出三个模糊的人影，像是在排队，等着加入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