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见清在凌晨两点十七分惊醒，窗外暴雨如注。母亲放在餐桌上的药片仍原封不动地躺在锡箔板里，在月光下泛着冰冷的蓝光。他摸出枕头下的黑色笔记本，最新那页被雨水晕开的字迹像一摊干涸的血迹：【你会用看李静的眼神看我吗？】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陈屿的消息浮现在锁屏上：【看窗外】。
窗帘被掀开的瞬间，林见清差点打翻床头的水杯。陈屿站在楼下暴雨中，浑身湿透得像只落水狗，手里举着个被雨淋得变形的纸盒。路灯将他脚下的水洼照成破碎的银河，雨滴在他发梢炸开细小的光晕。
"你疯了？"林见清推开窗，雨水立刻泼了他满脸。
"饭团！"陈屿举起纸盒，声音穿透雨幕，"你说要带的！"他的球鞋陷在积水里，校服裤腿沾满泥点，"我翻墙出来的！"
林见清的手指掐进窗框。木质毛刺扎进掌心，疼痛却让他更加确信这不是梦境。三楼的垂直距离，他看见陈屿睫毛上挂着的水珠，看见他冻得发青的嘴唇，更看见纸盒上熟悉的便利店logo——那家他们一起吃过草莓冰棍的店。
"等我。"
他赤脚踩过走廊时，木质地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客厅的挂钟显示2:23，父母的卧室门缝里漏出催眠的白噪音。当钥匙插入门锁的瞬间，林见清突然想起咨询师的话："你总是过度计算风险。"锁舌弹开的咔哒声轻得像一声叹息。
陈屿在单元门口拧着衣角的水，见到他时眼睛亮得吓人。"给，"他把纸盒塞过来，"三文鱼饭团，最后一个了。"
塑料包装上还带着陈屿的体温。林见清盯着那个被压变形的三角形，突然意识到这是陈屿第一次为他准备食物。雨水顺着陈屿的下颌滴在纸盒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你..."林见清的喉结滚动，"怎么进来的？"
"跟着送外卖的。"陈屿咧嘴一笑，虎牙上沾着雨水，"保安睡着了。"他的目光扫过林见清单薄的睡衣，"你抖得好厉害。"
林见清这才发现自己没穿拖鞋。脚趾蜷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像某种受惊的小动物。陈屿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带着枪茧的拇指按在脉搏上——LY11的腕带还缠在那里，吸饱了雨水变得沉重。
"你爸妈..."
"在睡觉。"林见清机械地回答。陈屿的掌心烫得惊人，像块烙铁烙在他冰凉的皮肤上。
走廊感应灯突然熄灭，黑暗如潮水涌来。在失去视觉的瞬间，其他感官被无限放大——陈屿身上雨水混合着青草的气息，他略显急促的呼吸声，还有两人交叠的脉搏。林见清数着心跳，直到陈屿突然凑近：
"你那天在树下...想说什么？"
雨声震耳欲聋。林见清能尝到空气中铁锈般的潮湿味道，能看见陈屿瞳孔里自己扭曲的倒影。那个被咨询师称为"过度风险计算"的大脑此刻一片空白，取而代之的是陈屿教他投篮时环住他腰的手臂，是梧桐叶间隙漏下的阳光，是此刻两人之间不足十厘米的致命距离。
"我..."
电梯突然运行的轰鸣声惊醒了他们。感应灯亮起的瞬间，林见清看见陈屿眼底闪过一丝从未见过的东西——像是恐惧，又像是期待。
"我该回去了。"陈屿后退半步，潮湿的球鞋在地砖上留下脚印，"明天..."
电梯数字开始跳动：1...2...
林见清抓住他的手腕。这个动作让两人同时僵住。陈屿的皮肤下跳动着蓬勃的生命力，像只被困住的鸟。
"上来。"林见清听见自己说，"换件干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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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7 林见清的卧室
陈屿站在书桌前拧T恤的水，肌肉线条在月光下起伏如山脉。林见清扔给他一套睡衣，布料在空中划出柔软的弧线。
"太小了吧？"陈屿比划着衣长，笑声卡在喉咙里——他看见了摊开的黑色笔记本。
林见清扑过去合上本子的动作太急，膝盖撞到床沿发出闷响。陈屿扶住他摇晃的身体，手掌贴在他腰侧，热度透过薄睡衣灼烧皮肤。两人跌坐在床上，笔记本掉在地板上摊开，最新那页的字迹在月光下无所遁形。
【第十二日。我差点说出口。而如果我说了，你会用看李静的眼神看我吗？】
沉默像实体般填满房间。林见清听见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听见窗外渐弱的雨声，更听见陈屿突然变得粗重的呼吸。
"李静？"陈屿的声音古怪地变调了，"你以为我..."
林见清猛地抬头，看见陈屿脸上浮现出某种难以置信的表情。他的喉结滚动了几下，突然抓起笔记本往前翻——
【第七日。他碰到我的手腕。氟西汀好像失效了】
【第九日。我变成了自己最恶心的人】
【第十日。完了】
纸页翻动的沙沙声像凌迟的刀。林见清僵在原地，仿佛被剥光了所有伪装。当陈屿翻到画满篮球火柴人的那页时，他的手突然抖得拿不住本子。
"所以这就是..."陈屿的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你躲着我的原因？"
月光穿过雨后的云层，突然变得刺目起来。林见清看见陈屿发红的眼眶，看见他攥紧笔记本泛白的指节，更看见他靠近时瞳孔里炸开的某种光芒——不是厌恶，不是恐惧，而是...
陈屿的吻落下来时带着草莓味泡泡糖的甜腻。生涩，莽撞，牙齿磕到林见清的下唇，尝到铁锈味的血。这个吻太不像陈屿的风格——没有游刃有余，只有颤抖的手指和过快的心跳。
笔记本掉在地板上。林见清抓住陈屿潮湿的衣领，指尖触到他锁骨处未愈的晒伤。某种滚烫的东西顺着脸颊滑下来，分不清是谁的眼泪。
"白痴。"陈屿喘着气抵住他的额头，"我追李静是因为..."他的耳尖红得滴血，"因为她表哥在篮球队..."
窗外，暴雨不知何时已经停歇。积云散开的夜空露出残缺的月亮，像被咬了一口的饭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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