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冠宇捏着手机站在花坛边，屏幕上那个陌生号码发来的消息还在闪烁。"明天readings现场，带上……"后面的文字被系统提示截断，但他心里已经掀起惊涛骇浪。谁会知道图书馆照片的事？除了当年那个弄丢的手机，这世上应该没人见过那张偷拍照才对。
晚风带着月季的甜香吹过来，他后颈的汗毛突然全竖起来。有脚步声，很轻，像羽毛擦过地面。姚冠宇猛地回头，看见周诗站在五步开外的路灯下，白色T恤被夜色浸成淡淡的灰，手里捏着半瓶没喝完的矿泉水。
"忘、忘拿东西了？"姚冠宇感觉舌头在嘴里打了结，下意识把手机往身后藏。后腰的刺痛还没消，刚才被月季刺扎出的小红点大概还在渗血。
周诗没说话，只是慢慢走过来。路灯在她脚下拉出长长的影子，随着步伐一截一截地扫过姚冠宇的帆布鞋。空气里有她身上熟悉的栀子花香，混杂着矿泉水瓶上凝结的湿冷气息。
"刚才那个电话。"她停在他面前，仰头看他，眼睛在暗处亮得惊人，"李姐说的综艺，是《重逢时光》？"
姚冠宇的喉结动了动，咽不下也吐不出一个字。他能看见她额角沁出的细汗，顺着脸颊滑落时，在路灯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这让他想起高三晚自习，她总是这样，做不出数学题就会挠头，额角永远挂着一层细密的汗珠。
"为什么躲着我？"周诗突然上前一步，逼得他后背又贴上了月季花丛。这次没有刺痛，大概是尖刺都被刚才那一下扎弯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躲闪的力量，"十年前躲，现在还躲？"
姚冠宇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疼得他喘不上气。他低下头，视线落在她攥着矿泉水瓶的手上——指节发白，瓶身被捏出深深的凹痕。这是她紧张时的小动作，十年过去了，一点都没变。
"我没躲。"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比演短剧哭戏时还难听，"我只是……"
"只是什么？"周诗打断他，又往前挪了半步。现在他们之间几乎没有距离，姚冠宇能闻到她发间洗发水的清香，能感觉到她呼吸时胸口的起伏。他甚至能看清她T恤领口露出的那半个心形项链吊坠，和他脖子上这条一模一样。
这个发现让姚冠宇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周诗的眼睛近在咫尺，瞳孔里清晰地映着他震惊的脸。月光从两人之间穿过，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挂了一层银霜。
"你……"姚冠宇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疼，"这个项链……"
周诗下意识地捂住脖子，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后退一步，撞到身后的路灯柱，发出沉闷的响声。"没什么。"她慌忙把项链塞进衣领，动作慌乱得像个被抓到偷吃的小孩，"这是……粉丝送的。"
姚冠宇的心慢慢沉了下去。粉丝送的？他手里这条被汗水浸得发亮的银链子，是他藏在枕头下十年的宝贝。高三毕业后的那个暑假，他几乎每天都摩挲着这个半边心形吊坠，想象着另外一半可能的模样。原来只是粉丝送的？
"嗯。"姚冠宇低下头，假装整理鞋带，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惊讶，"挺好的。"
空气突然变得安静，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汽车鸣笛声。姚冠宇能感觉到周诗的目光一直停在他背上，热得像要烧出个洞来。他数着自己帆布鞋上的破洞，一个，两个，三个……数到第七个的时候，周诗突然开口了。
"《重逢时光》我会去。"她的声音有点沙哑，"张导说，我们两个都是从春晖中学毕业的，节目组希望我们能当飞行嘉宾，给学弟学妹们做个榜样。"
姚冠宇的动作顿住了。春晖中学，那个承载了他所有青春秘密的地方。他仿佛能闻到高三教室粉笔灰的味道，听见下课铃响时周诗和同学说笑的声音，看见自己偷偷塞进她课桌又被原封不动退回的那封情书——淡蓝色信封上画着一个笨拙的太阳，是她最喜欢的图案。
"我……"姚冠宇站起身，想说"我不想去"，却在看见周诗眼神的那一刻把话咽了回去。她的眼睛里有期待，有紧张，还有一丝他看不懂的脆弱，像个迷路的孩子。
"好。"他听见自己说，"我去。"
周诗明显松了口气，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路灯的光落在她脸上，柔和了她精致的轮廓，让她看起来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三金影后，只是十年前那个会在数学课上偷偷打瞌睡的女生。
"那……明天见。"她转身要走，脚步却有些犹豫。
姚冠宇突然想起手机上的消息，脱口而出："你认识那个发照片的人吗？就是……图书馆那个。"
周诗的背影僵住了。夜风掀起她的衣角，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腰腹。过了很久，她才轻轻"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老张……图书馆的管理员，你还记得吗？他前几天联系我，说整理旧书的时候发现了这个。"
姚冠宇愣住了。老张？那个总是板着脸的退休教师？原来当年他守在失物招领处的傻事，老张全都看在眼里？
"他说……"周诗转过身，眼睛在暗处亮晶晶的，像是藏着星星，"他说有个傻小子，每天放学后都来问有没有人捡到一本《百年孤独》，一问就是三年。"
姚冠宇的鼻子突然酸了。那本《百年孤独》是周诗弄丢的，他在操场角落捡到过那本书的书脊残片。他以为只要守着失物招领处，总有一天能帮她找回那本书，却没想到还没等到书，就先等到了毕业和分离。
"对不起。"周诗突然说，声音里带着哽咽，"当年那封情书……"
"别说了。"姚冠宇打断她，心脏像是被针扎一样疼，"都过去了。"
"过不去！"周诗突然提高了声音，眼圈瞬间红了，"那封信我根本没看到！那天放学前我被老师叫去办公室，等我回来的时候桌子里已经空了！我以为……我以为你根本没写过……"
姚冠宇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没看到？怎么可能？他明明亲眼看见学习委员把信塞进了她的课桌！
"学习委员……"他喃喃自语，突然想起什么，"是王磊？他说他帮我把信给你了！"
周诗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摇了摇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我没收到……毕业那天我等了你整整一天，你都没有来。"
那个夏天的记忆突然变得清晰起来。毕业那天，他躲在家里不敢去学校，因为前一天放学时，他亲眼看见王磊把他的情书扔进了垃圾桶。他以为那是周诗的意思，以为她连拆开看一眼都不愿意。
"我……"姚冠宇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了，千言万语涌到嘴边，却只化作一句沙哑的"对不起"。
周诗突然笑了，眼泪却流得更凶："十年啊，姚冠宇。我们竟然因为一场误会，错过了整整十年。"
晚风带着夏夜的湿热吹过来，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从两人之间穿过。姚冠宇伸出手，想要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指尖却在离她脸颊还有一寸的地方停住了。十年的隔阂，不是一句话就能消除的。
"明天。"周诗轻轻握住他悬在半空的手，她的手心很烫，带着微微的颤抖，"明天节目组会去春晖中学拍宣传照，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姚冠宇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点了点头。指尖传来的温度让他想起高三运动会那天，她的手也是这样烫，紧紧抓着他的胳膊，血顺着她的手腕流到他的校服袖子上，红色的，像盛开的花。
"好。"他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
周诗笑了，眼角弯弯的，像月亮。她松开他的手，后退一步，月光落在她身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银纱。"那我先走了，明天七点在校门口见？"
"嗯。"姚冠宇点点头，看着她转身离开的背影，突然想起什么，"周诗！"
她回过头，眼里带着疑惑。
姚冠宇从脖子上摘下那条银色项链，半边心形吊坠在月光下闪着光。"这个，"他把吊坠举到她面前，声音有些紧张，"是不是应该合在一起？"
周诗的眼睛瞬间睁大了，她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衣领，手指颤抖着把另外半边吊坠拿了出来。两半心形在空中拼合，严丝合缝，像是从来没有分开过。
月光下，姚冠宇看见周诗的眼泪又流了下来，这次却带着笑容。
"明天见。"她轻轻说，转身快步离开，背影轻快得像要飞起来。
姚冠宇站在原地，握着那半颗心形吊坠，感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夜风温柔地吹过，带来远处垃圾桶旁野猫的叫声，还有周诗身上残留的栀子花香。
十年的误会，原来只是一场阴差阳错。那个被退回的情书，那个没有赴约的毕业礼，那个他珍藏了十年的半心吊坠……一切都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手机又震动起来，是李姐发来的微信："小子，跟你说个事。王磊现在是《重逢时光》的制片主任，他说特别想跟你叙叙旧呢！"
姚冠宇看着屏幕上"王磊"两个字，眼神慢慢冷了下来。叙旧？好啊，他也正想跟这位老同学好好"叙叙旧"呢。
他收起手机，转身往家走。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半在光明里，一半在黑暗里。明天会是新的一天，在那个充满回忆的春晖中学，有些旧账，也该好好算算了。
楼道里的声控灯依然没亮，姚冠宇摸着黑上楼，却不再像来时那样踉跄。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了他手里的两半心形吊坠，拼在一起，像一颗完整的心。
他轻轻笑了笑，推开家门。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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