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来

晨光爬上窗台时，姚冠宇已经站在春晖中学门口。铁门虚掩着，生锈的合页在风中发出吱呀声响。十年没来，教学楼墙面的爬山虎爬得更高了，把"春晖中学"四个烫金大字遮去了大半。

"姚冠宇？"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他转过身，看见周诗站在晨光里，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头发随意地扎成马尾。阳光在她发梢跳跃，像极了高三那年，她总是这样出现在篮球场边，手里握着两瓶冰镇可乐。

"等很久了？"她走近，手里提着的帆布包里露出半截相机镜头。

"刚到。"姚冠宇的目光落在她领口若隐若现的银链上，"今天……张导他们几点到？"

"十点。"周诗掏出钥匙打开铁门，手腕上的铃铛手链叮当作响，"我跟门卫大爷说好了，提前来拍点素材。"她侧身让他进去，帆布包擦过他的胳膊，飘来一缕淡淡的栀子花香。

操场的塑胶跑道已经斑驳，露出底下的红色沙土。姚冠宇的脚步停在篮球场边，第十六个台阶——十年前，他就是在这里把情书递给王磊，请他转交给周诗的。

"想什么呢？"周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转过身，看见她举着相机对准自己，取景框后的眼睛弯成了月牙。"拍校服照啊，"她晃了晃手里的帆布包，"我托校庆办的老师找了两套新的。"

白衬衫的纽扣硌得脖子发痒，姚冠宇对着走廊尽头的镜子扯了扯衣领。玻璃上贴着泛黄的"距离高考还有100天"标语，字迹模糊，却突然刺得他眼睛发酸。

"很合身。"周诗走到他身后，镜子里映出两张年轻的面孔，像老照片突然有了色彩。她伸手替他整理领带，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喉结，两人同时僵了一下。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沉稳而规律。姚冠宇的目光锐利起来，他认得这个脚步声——高中三年，每天晚自习后，王磊总是穿着他的限量版运动鞋，发出这样的声响从他们班门口经过。

"哟，这不是我们的大明星姚冠宇吗？"王磊站在四米开外，西装革履，头发梳得油亮。他手里把玩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还有我们的影后周诗，真是稀客啊。"

周诗的手从姚冠宇领带上移开，悄然握紧成拳。姚冠宇能感觉到她指尖的冰凉。

"王制片。"他淡淡开口，目光落在对方精心打理的发型上。十年过去，王磊发量少了很多，鬓角已经有了白发。

王磊哈哈笑起来，走上前想拍姚冠宇的肩膀："老同学还这么见外？叫我磊子就行。"

姚冠宇侧身避开，动作自然得像只是转身看墙上的照片。"不敢当，"他的声音平静无波，"毕竟现在王制片是我们的顶头上司。"

王磊的手僵在半空，脸色微变，随即又恢复笑容："还惦记着高中那点事？都是小孩子不懂事闹的。"他转向周诗，笑容变得意味深长，"诗诗啊，当年要不是我帮你挡掉那些情书，你哪有心思复习考进电影学院？"

周诗的脸色瞬间白了。姚冠宇放在身侧的手猛的攥紧，指甲掐进掌心。

"挡情书？"他缓缓开口，声音比清晨的露水还要冷，"我怎么听说，是你把信扔进垃圾桶了？"

走廊里的空气突然凝固。远处传来早自习的铃声，尖锐得像要划破耳膜。

王磊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闪过一道寒光："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意思吗？姚冠宇，别以为你现在红了就能怎么样，这个圈子......"

"这个圈子怎么了？"姚冠宇向前一步，两人身高差带来的压迫感让王磊下意识后退，"把别人的青春当玩笑，把同学的信任当垃圾，这个圈子就是你这样的人搞脏的。"

"你他妈找......"王磊的话没说完，就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他看了眼来电显示，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接起电话时语气却瞬间谄媚起来："张导！您到了？好的好的，我马上过去！"

挂掉电话，他怨毒地瞪了姚冠宇一眼，转身快步离开。走到楼梯口时，突然停住脚步回头："对了，忘了告诉你们，今天的主题是'重拾遗憾'，我特意安排了当年的班主任来做采访。"

姚冠宇的心猛地一沉。老班最疼王磊，当年要不是因为......

"别担心。"周诗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口，手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过去的事，总要面对。"她举起相机，镜头对准墙上"天道酬勤"的标语，"我们去拍教室吧，我想看看我们原来的座位。"

阳光透过布满灰尘的窗户斜射进来，在课桌上投下长长的光斑。第三排靠窗的位置是空着的，姚冠宇记得那里永远放着一个粉色的保温杯，周诗总说里面是她妈妈煲的银耳羹。

"我记得......"周诗的手指轻轻抚过桌面，那里还刻着一个模糊的太阳图案，"你以前总爱在上课的时候看我。"

姚冠宇的脸瞬间红了。"哪有......"

"就有。"周诗转过身，眼睛亮晶晶的，"数学课，英语课，体育课......除了语文课你都在看我。"她突然踮起脚尖，凑近他耳边，"其实我都知道。"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姚冠宇的心跳骤然加速。窗外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越来越近，夹杂着人声和脚步声。

周诗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她后退一步，整理了一下衬衫领口："他们来了。"

姚冠宇看向窗外，七八辆车停在操场边，王磊正陪着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往里走。张导，业内以炒作话题闻名的导演。

"记住我们的约定。"周诗突然说，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划了一下，留下冰凉的触感，"今天，我们把欠彼此的十年，都找回来。"

她转身走向教室门口，步伐坚定。姚冠宇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背，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她的温度。走廊里传来王磊夸张的笑声，越来越近。

他深吸一口气，跟了上去。阳光穿过走廊，在地面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像极了他和周诗这十年的时光。

只是这一次，他不会再让阴影占据明亮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