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导的大嗓门穿透走廊，震得墙壁上的"光荣榜"都簌簌掉灰。他那颗锃亮的光头在阳光下闪着油光，身后跟着七八个扛着摄像机的工作人员，把本就狭窄的走廊堵得水泄不通。
"小周啊，多年不见，越来越漂亮了！"张导张开双臂就要拥抱，被周诗不着痕迹地避开——她后退半步假装整理头发，帆布包恰好挡在两人之间。
姚冠宇站在教室门框边，看着这一幕心里发紧。他认得张导这套油腻把戏，之前合作过的短剧里，总有些女演员抱怨被他"吃豆腐"。
"张导说笑了。"周诗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目光却扫过跟在后面的王磊，"听说您特意把老班请来了？"
"那可不！"王磊抢答，挺着啤酒肚往前挤，"李老师教了咱们三年，最了解情况。今天咱们就来个真情大流露，保证收视率爆表！"他镜片后的眼睛扫过姚冠宇，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
教室后排突然传来咳嗽声。姚冠宇回头，看见一个两鬓斑白的老太太扶着讲台站起来，蓝布衬衫熨得笔挺，正是他们的班主任李老师。十年过去，她背更驼了，手里的保温杯却还是当年那个印着"优秀教师"的搪瓷杯。
"冠宇，"李老师的声音带着老花镜后的审视，"好久不见，你爸身体还好吗？"
姚冠宇攥了攥拳头。高中时他爸进货摔断腿，医药费全靠借钱，这事班里只有王磊知道——是王磊故意传开的。
"挺好的，谢谢老师关心。"他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静。
"那就好那就好。"李老师点点头，目光转向周诗时瞬间柔和，"还是我们诗诗有出息，每次看电视都跟邻居说这是我学生。"她拉着周诗的手拍了又拍，完全没注意到姚冠宇骤然僵硬的表情。
王磊适时递上剧本："李老师，咱们今天就按这个流程走。您先讲讲当年对两位同学的印象，然后引导他们回忆高三那年的遗憾。"他特意加重"遗憾"二字，眼睛瞟向姚冠宇。
摄像机红灯亮起时，姚冠宇突然闻到周诗身上的栀子花香变得浓郁——那是她紧张时会不自觉释放的香水味。他偷偷看过去，发现她握着桌角的手指正在轻轻颤抖，指甲盖泛着白。
"诗诗当时可是咱们班的才女，"李老师对着镜头侃侃而谈，"不仅学习好，画画也出众，黑板报每次都是第一。我记得她目标一直是电影学院，果然有志者事竟成啊！"
周诗微笑着点头，手指却悄悄在课桌下划了个小小的太阳——那是只有姚冠宇能看懂的暗号，代表"我还好"。高三运动会她摔伤手臂，就是这样在课桌下比划着给他报平安。
姚冠宇的心突然定下来。他放松肩膀，任凭摄像机扫过自己穿着校服的身影。既然王磊想玩，那就陪他玩到底。
"那姚冠宇同学呢？"一个工作人员举着话筒凑近。
李老师皱起眉头，像是努力回忆："姚冠宇啊...是个很安静的孩子，平时不太说话。成绩嘛..."她尴尬地笑了笑，"中等水平，那时候总担心他考不上大学呢。"
王磊在旁边煽风点火："老师您还记得吗？当年冠宇还追过诗诗呢！听说写了封情书被拒了？"
全场顿时安静。摄像机齐刷刷对准姚冠宇的脸，连飞过窗台的麻雀都停下动作。
姚冠宇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像十年前那个把情书塞进邮筒的下午。他看着周诗的侧脸，她低着头，阳光在她睫毛上跳跃，投下一小片阴影。
"老师，"姚冠宇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很清晰，"那封情书，周诗并没有收到。"
李老师愣住了："没收到？"
"是被人扔进垃圾桶了。"姚冠宇的目光越过镜头，直直落在王磊脸上，"就在您办公室门口那条走廊，第三棵盆栽后面。"
王磊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里的咖啡杯差点脱手。十年前那个下午，他以为没人看见他把信丢进垃圾桶，却没想到姚冠宇一直躲在消防栓后面。
"哎呀都是陈年旧事了！"王磊干笑着打圆场，"可能是我记错了呢？我们还是聊聊现在，冠宇你现在拍短剧挺火的吧？我妈天天看你演的那些..."
"王制片。"周诗突然抬起头，眼神冷得像冰，"你妈妈看得应该是《霸道总裁的契约甜心》吧？那部剧的制片人，是不是收了投资商塞进的女演员，把原定女二戏份全删了？"
王磊的笑容僵在脸上。那件事是他职业生涯的污点，按理说绝对不可能有人知道。
姚冠宇也愣住了。他记得那部剧，拍的时候女二明明是个实力派新人，播出时却换成了投资方的情人。周诗怎么会...
"我当时作为海选评委在现场。"周诗轻轻转动着手指上的银戒指——那是姚冠宇送给她的毕业礼物，被她当成尾戒戴了十年，"那个被换掉的演员哭着跑出去的时候，我正好在走廊接电话。"
摄像机的红灯疯狂闪烁，工作人员们交换着兴奋的眼神。这种娱乐圈秘辛爆出来，节目想不火都难。
张导激动地搓手："还有这事？小周你快说说！"
"没什么好说的。"周诗站起身，帆布包甩到肩上，"比起这些，我更想带姚冠宇去个地方。"她拉起姚冠宇的手腕往外走，力度大得惊人。
姚冠宇被她拽着穿过目瞪口呆的人群，王磊气急败坏的叫喊声被甩在身后。走廊尽头的阳光刺眼，他突然想起高三那天也是这样，周诗也是这样拉着他的手腕，把受伤的他拖去医务室。
"跑快点！"周诗的声音带着笑意，脚步轻快得像个孩子，"不然被他们抓到又要问东问西！"
他们冲进楼梯间，脚步声在空荡的空间里回荡。周诗突然停在三楼平台，背对着他喘气。姚冠宇能看到她此起彼伏的肩膀，还有脖颈上露出的半颗心形吊坠。
"你怎么..."姚冠宇想问她怎么知道那些事，却被她突然转身扑进怀里的动作打断。
周诗的脸埋在他胸口，带着栀子花香的头发蹭得他下巴发痒。她的哭声很轻，像受惊的小猫，打湿了他胸前的校服衬衫。
"十年..."她哽咽着说，手指紧紧攥着他的后背，"我等了你十年的解释。"
姚冠宇僵在原地，手悬在半空不敢落下。怀里的身体很软，带着熟悉的温度，和他无数次梦到的一样。走廊里传来脚步声，还有王磊气急败坏的喊叫："人呢？把他们给我找出来！"
"躲起来。"姚冠宇拉起她的手冲进旁边的器材室，反手锁上门。浓重的灰尘味呛得人咳嗽，月光从气窗照进来，在地上勾勒出模糊的光斑。
器材室很小，堆满了废弃的篮球和蒙尘的跳马。两人紧贴着墙壁站着，呼吸声在寂静的空间里异常清晰。姚冠宇能闻到周诗发间的洗发水香味，混杂着淡淡的汗味，让他心跳加速。
"对不起。"他低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墙上剥落的石灰，"当年我应该亲口问你的。"
周诗没说话，突然踮起脚尖凑近他。姚冠宇的心跳骤然停止——他以为她要吻他，紧张得闭上眼睛，嘴唇却只感觉到她温热的呼吸。
"看上面。"周诗的声音带着笑意。
姚冠宇睁开眼，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头顶。气窗的玻璃上用口红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太阳，旁边还有几行小字，显然是多年前留下的：
"周诗到此一游\
今天的数学课好难\
那个穿蓝白球鞋的男生一直在看我\
他睫毛好长啊"
字迹娟秀，带着少女独有的圆润弯钩。姚冠宇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疼得他喘不过气。
"我..."他张了张嘴，喉咙发紧，"穿蓝白球鞋的是我。"
"我知道。"周诗的肩膀轻轻颤抖，分不清是哭是笑，"你以为我每天往器材室跑是为了什么？拿画板？"她突然转身面对他，眼睛在黑暗里亮得惊人，"我是为了看你有没有来！"
姚冠宇猛地想起，高三下学期，周诗确实经常抱着画板往器材室跑。每次他假装路过偷看，都能看见她对着画板发呆，现在想来，她画的可能不是静物，而是窗外那个假装打球的自己。
器材室的门突然被敲响，王磊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周诗！姚冠宇！你们别躲了！张导说了这是直播！"
直播？姚冠宇的瞳孔骤缩。他们刚才跑出来的时候，摄像机一直开着？
周诗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下意识地抓住姚冠宇的胳膊，指甲掐进他的皮肤："怎么办？如果被拍到我们在这里..."
后果不堪设想。一个影后和一个短剧演员躲在废弃的器材室里，这要是播出去，第二天的头条标题他都能想到——"周诗秘恋十八线男星，昔日清纯玉女形象崩塌"。
"别怕。"姚冠宇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目光扫过堆满杂物的房间，"有办法了。"
他拉着周诗蹲在最高的那个储物柜后面，屏住呼吸。铁门被猛地撞开，王磊带着两个摄像师大步走进来，手电光在黑暗中乱晃。
"姚冠宇我知道你在里面！"王磊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变调，"别以为耍这种小聪明就能翻红，一个拍烂片的永远都是..."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突然倒塌的篮球架砸中了腿。器材室里响起震耳欲聋的惨叫声，还有摄像机掉在地上的咔嚓声。
姚冠宇趁乱跑出去，反手锁上门，把王磊他们困在里面。周诗跟在他身后，一边跑一边笑，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你故意的？"
"是他自己不小心。"姚冠宇喘着气狡辩，心里却在回味刚才握着她手的触感——那么软，那么暖，像他丢失多年的宝贝终于回到身边。
他们躲进教学楼后的小树林，这里是当年学生们逃课的秘密基地。姚冠宇靠在老槐树上，看着周诗摘下被树枝勾住的头发，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她脸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那个..."姚冠宇挠挠头，不知道该说什么，"你的剧本我看了，演得挺好的。"
周诗转过身，眼睛亮晶晶的："你看过我所有的电影？"
"嗯。"姚冠宇的脸有点发烫，"每次出了新片我都会去电影院看，选最后一排最角落的位置。"
周诗突然笑了，走到他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姚冠宇的心跳开始加速，他能看清她瞳孔里的自己，紧张得像个第一次约会的毛头小子。
"那你知道吗？"周诗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心尖，"我看过你每一部短剧，包括那部评分只有2.3的《总裁的契约前妻2》。"
姚冠宇的脸瞬间爆红："那、那部片别提了，剧本烂得要死，导演非要..."
"我知道台词很尬。"周诗捂住他的嘴，指尖的温度让他浑身一颤，"但我能看出来，你哪怕演这种烂片，眼神也从来没有敷衍过。"
她慢慢放下手，目光深如海："就像当年看我的时候一样。"
姚冠宇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他伸出手，轻轻拂去她头发上的落叶，指腹不经意擦过她的脸颊，软软的，像棉花糖。
"周诗，"他鼓起勇气，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
"嘘。"周诗把手指按在他的唇上，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别说话。"她突然踮起脚尖，飞快地在他嘴角啄了一下。
柔软的触感转瞬即逝，却像电流一样传遍姚冠宇全身。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笑靥如花的女孩，十年的思念和委屈突然决堤，眼眶瞬间湿润。
远处传来警笛声，大概是王磊他们报了警。姚冠宇拉起周诗的手，朝着树林深处跑去。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们身上，仿佛为这对错过十年的恋人，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喂！"周诗一边跑一边笑，"我们现在像不像在拍电影？"
"不像。"姚冠宇握紧她的手，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这比电影真实多了。"
跑出树林的时候，姚冠宇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看了一眼屏幕，脚步猛地顿住。周诗撞在他背上，好奇地凑过来看："怎么了？谁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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