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章和上一章不接)(同是化蝶症)
三周。
横滨的冬雨终于有了停歇的迹象,灰蒙蒙的天空裂开几道缝隙,吝啬地漏下几缕惨淡的阳光,却驱不散港口黑手党总部顶楼那深入骨髓的寒冷与死寂。空气里,那股冰冷甜腻的蓝紫色晶尘气息淡去了许多,几乎被消毒水和一种更沉郁、更压抑的虚无感取代。
中原中也站在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空旷得令人心悸的首领办公室。窗外,城市在稀薄的日光下苏醒,车流如蚁,行人如豆。一切如常,却又一切都不同了。他身上的黑色大衣笔挺,没有一丝褶皱,却沉重得像灌满了铅。赭色的发丝下,钴蓝色的眼眸深处是一片冻结的荒原,所有的风暴都平息 三周。
横滨的冬雨终于有了停歇的迹象,灰蒙蒙的天空裂开几道缝隙,吝啬地漏下几缕惨淡的阳光,却驱不散港口黑手党总部顶楼那深入骨髓的寒冷与死寂。空气里,那股冰冷甜腻的蓝紫色晶尘气息淡去了许多,几乎被消毒水和一种更沉郁、更压抑的虚无感取代。
中原中也站在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空旷得令人心悸的首领办公室。窗外,城市在稀薄的日光下苏醒,车流如蚁,行人如豆。一切如常,却又一切都不同了。他身上的黑色大衣笔挺,没有一丝褶皱,却沉重得像灌满了铅。赭色的发丝下,钴蓝色的眼眸深处是一片冻结的荒原,所有的风暴都平息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的死寂。那场雨夜的狂暴,那声撕裂灵魂的嘶吼,那场蓝紫色晶体的崩解盛宴……都仿佛发生在遥远的、模糊的过去,被一层厚厚的、名为“现实”的冰层封存。
办公桌上,积压的文件如同沉默的墓碑,无声地诉说着权力的重量与前任主人的缺席。桌角,一个普通的、没有任何标识的厚实羊皮纸信封,像一枚被遗忘的炸弹,安静地躺在那里。它的存在感如此微弱,却又如此巨大,几乎吸走了整个空间里最后一丝活气。
中也的目光没有落在那信封上。他不需要看。那封信的形状,封口处那个用流畅而熟悉的笔迹书写的名字——“中也 様”——早已如同烙印,刻在了他的视网膜上,刻进了他的骨头缝里。从三天前,尾崎红叶亲手将它放在这张桌子上,并用一种混合着巨大悲伤与敬畏的复杂眼神看了他一眼之后,它就在那里了。他像躲避瘟疫一样躲避着它,却又无法真正忽视它的存在。它是一道无形的伤口,在寂静中持续不断地渗着冰冷的血。
他维持着这个站立的姿势,像一尊凝固在窗前的黑色雕塑,任由时间在死寂中流逝。窗外的日光缓慢移动,从东边爬到中天,再一点点西斜,将他的影子在冰冷的地板上拉长、变形。
最终,当最后一线昏黄的光线也消失在地平线之下,城市被无数人造的霓虹重新点亮,流淌成一片虚幻而冰冷的彩色河流时,中也终于动了。
他极其缓慢地、如同关节生锈的机器人般,转过了身。动作僵硬,带着一种被无形锁链束缚的沉重感。他的视线,终于避无可避地,落在了那个羊皮纸信封上。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骤然攥紧,停止跳动了一瞬。呼吸在那一刻彻底停滞。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沥青,每一次试图吸入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他盯着那个名字——“中也 様”。每一个转折,每一个收笔,都带着太宰治特有的、漫不经心中透着锋利的感觉。此刻,这熟悉的笔迹不再是字迹,它是一把淬了剧毒的冰锥,精准无比地、缓慢地、带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捅进了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深处。
指尖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细微得几乎无法察觉,却牵动着整条手臂的神经都在微微痉挛。他伸出手,动作迟缓得如同电影里的慢镜头,轻轻捻起了那封信。羊皮纸的触感粗糙而冰冷,像抚过一块刚从冻土里挖出的墓碑。
他绕到那张宽大的、冰冷的、象征着港口黑手党至高权力的黑色办公桌后面。他没有坐下。那张椅子,黑沉沉的,如同深渊的入口,散发着令人窒息的不祥气息。他只是背对着它,面朝着窗外那片虚假繁华、冰冷彻骨的夜景。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杆永不弯曲的标枪,却又从骨子里透出一种随时会崩断成碎片的、令人心惊的脆弱。
他低下头。视线落在被撕开的信封边缘。动作很慢,很小心,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或者说,是面对灭顶之灾时最后的谨慎。仿佛他撕开的不是一封信,而是一枚足以将他仅存的世界彻底炸成齑粉的炸弹引信。
里面只有一张同样材质的羊皮纸。展开。
纸上,是太宰治那特有的、带着点慵懒随性却又锋芒毕露的字迹。洋洋洒洒,铺满了整张纸页,每一个字都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向阅读者的神经。
“中也:”
“当你看到这行字的时候,我的骨头大概已经被横滨冬天的风,吹进“太平洋”深处喂鱼了吧?希望那些亮晶晶的粉末没弄脏你的地毯。不过,反正你总会叫人打扫干净的,就像扫掉一堆碍眼的垃圾,对吧?毕竟,对于你来说,我这个人存在的全部意义,大概就是制造垃圾和麻烦。”
“想想真是可笑。我这短暂又毫无价值的一生,大部分时间都在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从这个恶心得令人作呕的世界里逃出去。像甩掉一件爬满虱子、沾满泥泞和血污的旧外套。可偏偏到了最后,当这身皮囊快要被那些该死的、漂亮的蓝紫色玻璃渣彻底填满、变成一件毫无生气的标本时,我却开始……可耻地贪恋起一点点的温度。”
“真是难看啊,中也。像一条冻僵的、丑陋的蛇,明明知道阳光照在身上也暖不热冰冷的血,却还是忍不住要拖着僵硬的身体,朝着那一点点虚幻的光亮爬过去。然后,在靠近的瞬间,被那光灼伤,或者被路过的顽童一棍子打死。这就是我的下场,你瞧,多么具有预言性。”
“尤其是你的温度,中也。每一次,每一次你靠近,哪怕只是隔着三米远递过来一杯水(温度永远是你觉得刚好的42.3度,真是可怕的、属于野兽的本能),或者因为我说了什么混账话气得跳脚(虽然大部分时候你那点愤怒都显得迟钝又……嗯,姑且称之为‘可爱’吧),那些在我骨头缝里、血管里、甚至脑子里疯狂啃噬、疯长的冰晶,好像真的会……融化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细微得几乎感觉不到,却又真实得让我绝望。像黑暗中垂死的人看到火柴划亮的瞬间,明知下一秒就是永恒的黑暗,却还是忍不住要睁大眼睛。”
“这种软弱……这种对温暖的、活着的渴求……真是恶心透顶。连我自己都想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所以,我拼了命地激怒你啊,中也。用最恶毒的话戳你,用最不堪的姿态表演着歇斯底里。像个疯子,像个小丑。我死死抓住那个荒谬绝伦的、唯一的生路——‘所爱之人的恨意’。我像个溺水者抓住浮木一样,抱着一个可悲的幻想:只要你的恨足够纯粹,足够浓烈,像最炽热的岩浆,像最狂暴的海啸,就能把我身体里那些该死的、让我变得软弱丑陋的晶体,连同那些不该存在的、让我恶心的‘渴求’,一起烧成灰,冲进地狱!只要恨就够了!纯粹的恨!它必须是纯粹的!”
“我成功了,中也。你成功了。”
“当那句‘我恨你让我爱上你’从你喉咙里撕裂出来,像濒死野兽的哀嚎砸在我脸上的时候——那真是世间最动听的天籁。比任何自杀成功的消息都更美妙。我清晰地听见了,身体里那些啃噬我的、禁锢我的、冰冷坚硬的蓝紫色牢笼,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然后——轰然崩碎!像一场盛大而绝望的蓝紫色烟火表演!生命的热流重新冲进冰冷的血管,久违的、属于‘活人’的、带着微微刺痛的温度瞬间席卷了四肢百骸!我活下来了!靠着你的恨!纯粹的恨!”
“……”
中也的目光死死钉在“纯粹的恨”那几个字上。捏着信纸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爆出骇人的青白色,坚硬的羊皮纸边缘被他捏得深深凹陷、变形。纯粹的恨?太宰治!你这个彻头彻尾的瞎子!疯子!蠢货!你他妈到底看到了什么?!那晚……那晚他眼中翻涌的、几乎将他灵魂都撕裂的东西……
他强迫自己往下读,每一个字都像在吞咽烧红的刀片。
“……可是,中也啊……”
“就在那场绚烂的蓝紫色烟花炸开的瞬间,就在我贪婪地呼吸着‘活着’的空气时……我看到了你的眼睛。”
“那双漂亮的、钴蓝色的,总是燃烧着愤怒火焰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那不是纯粹的恨意,中也。”
“那是……被活生生撕开的痛。是灵魂被绝望的利刃捅穿后,从伤口里喷溅出来的、滚烫的血和泪!是……爱被强行扭曲、被践踏、被玷污成‘恨’时,发出的无声的、震耳欲聋的悲鸣!你的恨意……它滚烫得足以融化寒冰,但它最核心包裹着的……是比熔岩更炽热、更纯粹的东西!你用那份混杂着最滚烫之爱的恨……把我从地狱的边缘……硬生生拽了回来!”
“多么……残忍的奇迹啊。中也。”
“多么……令人绝望的悖论。”
“你救了我。用你被彻底撕裂的心,用你被我这滩污泥玷污得面目全非的爱。你给了我一条命,却也同时,在你和我之间……划下了一道用我的卑劣和你的牺牲浇筑而成的、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我活下来了,却比躺在病床上,看着那些美丽的晶体一点点覆盖全身、等待变成一件毫无生气的‘艺术品’时……更加清晰地品尝到了什么叫……万劫不复。”
“我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成了对你那份牺牲最恶毒的亵渎。我成了钉在你心口上,那根永远无法拔除的、淬着‘忘恩负义’和‘卑劣无耻’剧毒的刺!只要我还在呼吸,只要你还看着我……你眼中的那道伤痕,那道被我亲手用最残忍的方式刻上去的、名为‘恨’的伤痕……就永远不会消失!它在提醒我,我活下来的代价是什么!它在嘲笑我,我有多么的丑陋不堪!”
“‘恨才是解药’。那个该死又可笑的诅咒是这么说的。它给了我生的希望,却又在我抓住希望的瞬间,把这份希望本身……变成了穿肠烂肚、无药可解的鸩毒!”
“中也,你给了我解药。用你的痛,你的血泪,你被彻底玷污的爱。”
“那么,我的解药呢?”
“谁能给我一份解药,来解这比化蝶症深入骨髓亿万倍、日夜啃噬我灵魂的毒?那毒的名字,可能叫‘绝望’,叫‘愧疚’,但我认为更多的是叫‘永失所爱’。”
“没有了,中也。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你,能用那种方式‘恨’我了。这世间……再也不会有第二份……能解我之毒的解药。永远不会再有了。”
“所以,我选择离开。用我最擅长、也最渴望的方式。像一只终于挣脱了沉重、污秽、令人窒息的茧壳的蝶(哈,用这个比喻来形容被晶体折磨至死的病,真是讽刺得让人想哭啊),飞向真正的、永恒的虚无。那里没有疼痛,没有冰冷的晶体,没有爱恨交织带来的、比凌迟更甚的折磨。只有一片……永恒的、宁静的……冰冷黑暗。那才是我这种人……最终的归宿。”
“别来找我,中也。让我碎得干干净净。让那些随风飘散的、微不足道的闪亮粉末……就当作是我留在这世上最后的、一点……毫无意义的星光吧。虽然我知道,你大概只想把它们,连同这封啰嗦又恶心的信一起,扔进焚化炉的最高温层里,烧得连灰烬都不剩,就像我从未存在过一样。那样……最好。”
“最后,关于这个位置——”
中也的目光,如同被最冰冷的寒流瞬间冻结,死死地凝固在“这个位置”那几个字上。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捏住,然后猛地沉了下去,坠入无底的冰窟。一种冰冷粘稠、带着强烈死亡气息的不祥预感,如同剧毒的藤蔓,顺着脊椎疯狂地向上缠绕、勒紧,几乎要扼断他的呼吸。他握着信纸的手指因为极致的用力而剧烈颤抖,指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坚硬的羊皮纸边缘几乎要被捏穿。
他强迫自己,用尽全身的力气,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下读,仿佛在亲手挖掘自己的坟墓:
“——这个冰冷、沉重、沾满了洗刷不尽的血腥、华丽得像一口巨大棺材一样的……港口黑手党首领之位。”
“我把它留给你了,中也。”
“听清楚,这不是施舍,不是馈赠,更不是什么他妈的狗屁‘爱的证明’(哈哈哈…这种词从我嘴里说出来,连我自己都想吐)。”
“这是惩罚。”
“是我太宰治……留给你中原中也的……最后的、永恒的惩罚!”
“是对我当年在暗无天日的实验室里,强行将你从‘荒霸吐’的混沌中拖出来,拽进这片永无宁日的黑暗泥沼的惩罚!”
“是对我这些年,心安理得地利用你的力量,依赖你的忠诚,像吸血鬼一样汲取着你身上那点可贵的、让我恶心的‘人’的温度,最终却亲手用最残忍的方式,将你那颗愚蠢又珍贵的心撕得粉碎的惩罚!”
“是对我……这个懦夫、骗子、人渣,最终又一次选择了用死亡来逃避一切罪责、一切痛苦的惩罚!”
“我太了解你了,中也。比你了解你自己……更了解你。你骨子里刻着‘忠诚’两个字,刻得比任何异能印记都深。你血管里流淌着对这片你为之流过血、拼过命的土地,那该死的、愚蠢的、无法割舍的归属感。即使你现在恨我恨得发狂,恨得想把我从地狱里拖出来再挫骨扬灰一万次……你也不会丢下港口黑手党不管。你不会眼睁睁看着它因为我这个不负责任、卑鄙无耻的前任而分崩离析,陷入无休止的混乱、背叛和战火。你会接下这个位置,中也。哪怕它像烧红的烙铁一样烫穿你的掌心,像最沉重的枷锁一样压断你的脊梁,像最污秽的泥潭一样吞噬掉你最后一点属于‘人’的光。你会用你那蛮牛一样的固执和愚蠢的责任感,死死地扛起它!就像你曾经无数次,扛起那些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一样!”
“这就是我能想到的……对你最残忍……也是对我自己……最彻底的报复!”
“我要你坐上这张冰冷的、染着无数亡魂哀嚎的椅子!”
“我要你每天坐在这里,透过这扇巨大的、冰冷的窗户,看着下面这座该死的城市——这片我们曾并肩浴血战斗、也曾像两条疯狗一样互相撕咬、留下无数伤痕的土地!”
“我要你时时刻刻都记得!记得是谁把你推到这个位置!记得是谁用最卑劣的方式,将你永远地、永世不得超生地囚禁在了这个由我的罪孽、你的牺牲、以及我们之间那场……彻头彻尾的悲剧……共同铸就的……活人坟墓里!”
“我要你活着!背负着我的阴影!我的罪孽!以及……我对你那永远无法偿还、也永远……无法宣之于口的……”
“……”
信纸在这里,突兀地、极其生硬地停顿了。那个未写完的词,像一道被利斧劈开的、深可见骨的狰狞伤疤,凝固在惨白的羊皮纸上。墨水在最后一个笔画处晕开了一小团模糊的、深黑色的墨渍。那墨渍的形状,扭曲着,像一个无声的呐喊,又像一个彻底崩溃的句点。仿佛写信的人,在写下那个禁忌词语的瞬间,笔尖承受了无法想象的重压,或者……被某种汹涌到足以摧毁一切理智和伪装的、灭顶的情绪洪流彻底淹没、击垮。
死寂。
冰冷的死寂如同实质的潮水,淹没了整个空间,淹没了中也的呼吸和心跳。他看着那团墨渍,看着那道戛然而止的笔划,仿佛看到了太宰治最后时刻,那只握笔的手是如何颤抖、如何挣扎、最终如何无力地垂下。那个未写完的词,像一根淬毒的针,悬在他的心口,带来尖锐而未知的恐惧。
最终,在那团象征着崩溃和未尽的墨渍之后,出现了另一行字迹。那字迹与之前的流畅锋利截然不同,变得极端潦草、狂乱,每一笔都力透纸背,深深陷入坚韧的羊皮纸中,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近乎癫狂的决绝,也带着一种……走到穷途末路、彻底放弃挣扎的冰冷:
“——别了,中也。永远、永远别原谅我。”
“太宰治”
最后一个字,那个代表着他名字的“治”,最后一笔拖得又长又重,像一道绝望的划痕,又像一个踉跄着坠入深渊的身影。
轰——!!!
中也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被彻底抽干!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捏爆!剧烈的耳鸣尖锐地撕扯着他的鼓膜,眼前的一切景象——窗外冰冷的霓虹、室内奢华的陈设、手中惨白的信纸——都开始疯狂地旋转、扭曲、褪色!
“这个位置……留给你了……”
“这是惩罚……”
“永恒的惩罚……”
“我要你坐上这张冰冷的椅子……”
“永远地囚禁……”
“背负着我的阴影……”
“永远别原谅我……”
太宰治那冰冷、带着恶意嘲弄、却又浸满无边绝望的声音,仿佛穿透了时空,在他耳边疯狂地回响、叠加、炸裂!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钢钎,狠狠捅进他的太阳穴,搅动着他的脑浆!
“呃……”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呜咽从中也的喉咙深处挤了出来。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踉跄着向后倒去,后背重重撞在那张冰冷坚硬、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黑色首领座椅上!
砰!
沉重的撞击声在死寂的空间里格外刺耳。椅子被他撞得向后滑开半尺,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中也顺着椅背滑坐下去,不是坐下,而是如同被抽掉了全身骨头般,瘫软地滑倒在地。他蜷缩在那张巨大椅子的阴影里,背靠着冰冷的椅腿,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像一片在寒风中即将凋零的枯叶。那封致命的羊皮纸信,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轻飘飘地掉落在冰冷光滑的黑曜石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啪嗒”一声。
他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地捂住了自己的嘴,试图堵住那即将冲破喉咙的、毁天灭地的嘶吼。但剧烈的哽咽和窒息感如同狂暴的海啸,冲击着他的胸腔和咽喉!指缝间,压抑不住的、破碎式把他拖进地狱!
可是……
那晚,当他吼出那句“我恨你让我爱上你”时,他看到太宰治眼中那瞬间熄灭的、巨大而空洞的绝望时……心脏那被活生生撕裂的剧痛……
当蓝紫色晶体在太宰身上疯狂崩裂、血沫和晶片四溅时,他胃里翻江倒海般的恶心和……那一闪而过的、被他自己强行碾碎的惊悸……
当太宰治瘫在血泊和晶尘中,用那双空洞到极致的眼睛看着他时,他感受到的那股冻结灵魂的寒意……
还有此刻……这封信……这字里行间,那浓得化不开的、令人窒息的绝望和……自我厌弃……那被刻意用恶意包裹的、却依旧无法完全掩盖的……对那一点点“温度”的贪恋……
“啊……呃啊……” 压抑的呜咽终于冲破了指缝的封锁,变成了破碎的、不成调的哀鸣。中也蜷缩在巨大的首领座椅的阴影里,身体因为剧烈的情绪冲击而痉挛般地抽搐着。他死死地揪住自己胸前的衣襟,仿佛要把那颗正在疯狂绞痛、淌血的心脏硬生生挖出来!黑色的皮质手套被泪水(或者说血泪?)浸湿,在昂贵的布料上留下深色的、绝望的印记。
惩罚……永恒的惩罚……
太宰治,你赢了。
你赢了!
你用你的死,用这封遗书,用这张冰冷的椅子……成功地……把我拖进了和你一样的……万劫不复的地狱!
我恨你!
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永远不会!
巨大的、空旷的、冰冷得如同坟墓的首领办公室内,只有那个蜷缩在象征着最高权力座椅阴影里的身影,在无声地、剧烈地颤抖。窗外,横滨的霓虹依旧冰冷地流淌,映照着他被泪水彻底模糊的侧脸,和那封静静躺在地板上、如同墓碑般的羊皮纸信。
空气里,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蓝紫色的晶尘,在无声地飘落、闪烁,最终归于死寂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