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的手指刚触碰到档案的边缘,纸张的凉意像是直接渗进了骨髓。他翻开第一页,指尖微微发颤,那份法医报告被他捏得死紧,指节泛白得像是要嵌进纸里。“颈部有勒痕”几个字被粗暴划去的痕迹直直撞进他的眼底,那一瞬间,仿佛有一把钝刀,一点点剜着他的心脏。
他以为自己已经准备好面对一切,可当真相赤裸裸地摊开在眼前时,那种痛楚却像潮水般涌上来,压得他喘不过气。
每一页文件都像是拼图碎片,一点点拼凑出那个雨夜的轮廓——
事故现场的照片上,母亲的车被撞击后侧翻,随后坠入悬崖;轮胎痕迹分析报告上的数据被人为篡改,原本清晰的刹车痕迹被涂抹成模糊的线条;目击证人的原始笔录无端消失,像是从未存在过;法医私下记录的勒痕照片也被替换,只留下一片空白。
蓮盯着这些细节,呼吸越来越急促,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连吸气都变得困难。
他颤抖着翻到最后一页,那是一份通话记录。母亲生前的最后一通电话赫然写着“西园寺大和”,时长定格在3分27秒。
(那通电话……是她最后的求救吗?)
(不……应该不是,她一定知道杀害自己的凶手就是西园寺大和,可是……)
蓮的思绪被窗外突然响起的雨声拉回现实。雨滴敲打在玻璃上的声音清脆而冰冷,与记忆中那个雨夜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他的视线渐渐模糊,努力眨了眨眼,却发现自己早已无声地流泪。淚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桌面上,发出轻微的“嗒”声。
他猛地合上文件夹,动作粗暴得几乎让纸张撕裂,然后起身走向浴室。冷水从龙头倾泻而出,拍打在他的脸上,刺骨的寒意却冲不散脑海中母亲最后的身影。
鏡子里映出的自己双眼通红,粉色的发丝湿漉漉地贴在额前,狼狈得像只落水的狗。
前世他怎么会愚蠢到以为这真是个意外。
“呵……”蓮突然笑了,笑声低沉而短促,在空旷的浴室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他抓起毛巾狠狠擦着脸,直到皮肤生疼,像是要用这种疼痛驱散内心的煎熬。
回到客厅,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将所有证据重新摊开在茶几上,拿起手机,一一点开闪光灯拍照存档。闪光灯在昏暗的房间里不断闪烁,每一次亮起都像是对这场阴谋的一次控诉。他的动作机械而冷硬,眼神却始终牢牢锁定在母亲那张最后的照片上。
做完这一切,他拨通了助手的电话。
“平叔,帮我去找个人。”他的声音低哑,语气平稳得几乎没有起伏。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一个略显担忧的声音:“蓮少爷,您还好吗?”
“我很好。”蓮机械地回答,目光依旧没有移开那张照片。他的手指轻轻划过照片的边缘,像是在触碰某种遥远的记忆。“麻烦你了,找到后第一时间告诉我,我要见他。”
“好的……”对方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丝迟疑。
挂断电话后,蓮静静地坐在黑暗中,窗外东京的灯火依旧璀璨夺目,却照不进他此刻冰冷的眼眸。
今晚是个难眠是夜——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蓮终于闭上眼睛。在疲惫的作用下,他陷入了浅眠。梦里,他看见母亲站在阳光下对他微笑,身后是盛开的樱花树。而当他想靠近时,那个身影却化作了漫天飞舞的花瓣,随风消散。
五点半,蓮被手机闹铃惊醒。他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起身冲了个冷水澡。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眼下挂着明显的青黑。
(昨晚是落水狗,今早是人造熊猫……)
清晨 更衣室——
蓮站在空荡荡的储物柜前,动作顿住了。冰帝标志性的灰白相间训练服整齐地叠放在柜子里,崭新得连折痕都清晰可见——但这不是他的。
他这才想起,昨天被迹部“钦点”入部时太过匆忙,根本没来得及领取队服。
(麻烦了...)
他环顾四周,更衣室里已经空无一人,训练时间快到了。正当他考虑是否要穿着校服去球场时,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迹部景吾带着桦地出现在门口,晨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他的目光扫过蓮敞开的储物柜和空着的双手,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你的训练服呢?”迹部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清冷。
“还没领。”蓮如实回答,语气平淡。
迹部似乎轻哼了一声,没再说话,只是朝身后的桦地抬了抬下巴。高大的桦地默默上前,递过来一套崭新的训练服,L码,正是蓮的尺寸。
“先穿这个。”迹部转身走向自己的专属柜子,语气不容置疑,“冰帝没有穿便服训练的规矩。下次再忘记,绕场三十圈。”
蓮接过衣服,布料柔软厚实,带着崭新的气息。“谢了。”他简短地说。
迹部没有回头,只是专注于解开自己制服的领带:“要谢就谢桦地,是他多备了一套。”他脱下精致的西装外套,露出里面熨帖的衬衫,“动作快点,别让所有人等你一个。”
蓮不再多言,迅速换上训练服。灰白的底色衬得他粉色的发丝更加醒目,衣服的尺寸意外地合身。他瞥了一眼迹部——对方正对着镜子调整护腕,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
(尺寸倒是刚好...)
蓮把换下的校服塞进储物柜,关上柜门的声音在安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迹部此时也换好了训练服,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更衣室。
当蓮穿着崭新的冰帝队服准时出现在场边,迹部的声音随之响起,打破了清晨薄雾中的寂静:
“绕着球场跑二十圈热身。”迹部的声音不容置疑,银灰发梢沾着晨露,“新人没有特权。”
蓮一言不发地开始跑步,步伐均匀得像精密仪器。几个正选队员交换着眼神——这个转学生似乎和传闻中阴郁的形象不太一样。
“喂,新来的!”热身结束后,向日岳人蹦跳着过来,“来打一场?”
蓮抬眼看了看迹部,见对方微微颔首,才接过忍足递来的备用球拍:“请多指教。”
比赛开始不到十分钟,向日已经气喘吁吁。
“开什么玩笑...”他抹了把汗,看着对面气定神闲的蓮,“这家伙的控球力太变态了!”
蓮的发球像经过精确计算,每次都压在边线上。当向日使出月面翻身截击时,蓮早已等在落点,一个轻巧的削球划过完美弧线。
“15-40。”担任裁判的宍户亮报分时,语气带着惊讶。
场边,忍足侑士推了推眼镜:“看他的步法,像是专门训练过竞技网球,但动作里又有种...华国武术的影子?”
迹部抱臂站在教练席,目光紧锁在蓮身上。当蓮突然使出零式削球时,他终于站起身:“停!”
球贴着球网缓缓滚落,向日目瞪口呆。
“你从哪里学的这招?”迹部走到场中,灰蓝色的眼睛锐利如鹰。
蓮用护腕擦了擦汗,虽然不明白迹部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反应,但还是老实回答他的问题:“自学。”
“不管你是自学还是学他,这招以后不要那么轻易用。”
(他?)
午饭时间,蓮独自坐在樱花树下的长椅。便当盒里是简单的饭团,他慢条斯理地吃着,仿佛周遭的喧闹与他无关。
“西园寺君?”温和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安静。鳳長太郎端着餐盘站在旁边,餐盘里食物的精致程度与蓮手中的饭团形成鲜明对比——
烤得恰到好处的银鳕鱼泛着诱人的光泽,搭配着时令蔬菜和雕花萝卜,旁边甚至还有一小碗精致的味增汤。这是迹部财阀资助下、由高级餐厅主理人坐镇的冰帝食堂的标准出品。
蓮的目光在凤的餐盘上短暂停留,随即移开,摇头示意旁边没人。凤坐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拘谨。
“早上的比赛很精彩,特别是那个削球...” 凤主动搭话。
“谢谢。” 蓮的回应礼貌却疏离,如同隔着一层薄冰。他低头继续咬着自己的饭团,视线却再次不受控制地扫过凤放在长椅上的餐盘。
(为什么?)
蓮心中升起一丝难以理解的困惑。冰帝的食堂是出了名的奢华舒适,恒温空调、水晶吊灯、铺设着雪白桌布的卡座,甚至还有现场演奏的钢琴曲。那里有舒适的环境、精美的餐具、随时待命的侍者。而他这里,只有一条冰冷的长椅,和偶尔飘落的樱花花瓣。
放着五星级饭店般的食堂不坐,端着这么一份需要小心翼翼保持平衡的精致餐点,特意跑到这露天长椅上来,就为了和自己这个明显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新人一起吃饭?
蓮实在想不出合理的解释。社交?他自认没什么值得结交的价值。刺探情报?他没什么可说的。难道是迹部的意思?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又被他否决。以迹部的作风,不会用这么迂回的方式。
凤似乎察觉到蓮沉默下的疑惑,他拿起筷子,动作优雅地夹起一小块鱼肉,温和地笑了笑:“食堂里人有点多,有时候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吃饭。这里樱花开了,风景很好,不是吗?” 他的解释自然真诚,带着凤特有的体贴,仿佛真的只是喜欢这里的宁静和风景。
蓮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他无法理解这种为了“风景”而放弃舒适的行为逻辑,但也没有深究的打算。别人的选择,与他无关。
不远处,日吉若盯着蓮的方向:“下克上的机会来了。”
“我劝你别去。”宍户亮喝着果汁,“那家伙身上有股生人勿近的气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