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在空荡的训练场上,机械地重复着接发球的动作。迹部似乎打定主意要榨干他最后一丝力气,亲自上阵喂球,每一记发球都带着凌厉的破空声,角度刁钻,力道十足。
五百次?蓮懒得去数,只是身体本能地移动、挥拍,汗水早已浸透了灰白的训练服,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流畅却略显疲惫的肌肉线条。夕阳完全沉入地平线,球场亮起了刺目的照明灯,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而孤独。
当最后一个球被他“勉强挡回”,砸在迹部脚边时,蓮撑着膝盖,剧烈地喘息着,肺叶火烧火燎。他连看都没看迹部一眼,只是抬起汗湿的手臂抹了把脸,甩了甩酸胀的手腕。
迹部站在网前,看着蓮那副几乎脱力的样子——汗水浸透队服紧贴身体,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显得沉重而吃力。
这幅景象似乎让迹部胸口的郁气消散了些许,他灰蓝色眼眸深处那抹糅杂着不甘与奇异兴奋的灼热,也因这份“掌控感”而略微平息。
他冷哼一声,将手中喂球的备用球拍随意抛给身旁的桦地,仿佛丢弃一件不再需要的工具。没有再看蓮一眼,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利落转身,银灰发梢在灯光下划出冷硬的弧线。
“走了。” 迹部声音不高却不容置疑,率先迈步离开。正选队员们立刻跟上,脚步声在空旷中格外清晰。
忍足侑士转身前脚步微顿。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精准投向场地中央那个急促喘息的身影。然而,在那看似狼狈的姿态之下,忍足锐利的视线似乎捕捉到了一丝不协调——
那沉重呼吸下的某种稳定节奏?抑或是低垂眼睑后一闪而过的清明?他的眼神变得更加玩味,最终化作一个意味深长的回眸,才抬步跟上。
凤长太郎跟在队尾,忍不住又回头。灯光将蓮“孤零零”的身影拉得细长,投在空旷场地上,显得格外“单薄”和“可怜”。少年人的柔软心肠让他不忍,轻声开口,带着小心:“部长…留西园寺君…学长一个人,真的…没关系吗?”
走在前方的迹部脚步毫无停顿,冷冽的声音穿过微凉空气传来,带着一丝紧绷:
“那家伙…只适合待在这里。” 话语简短,像是结论,又像是对某种特质的判定——一个擅长在困境中伪装和狩猎的特质。
随着最后的身影消失在入口,强光照亮的球场瞬间被抽空。喧嚣远去,只余蓮那刻意维持的粗重喘息与照明灯低微的电流嗡鸣交织。
蓮撑着膝盖,汗水滴落塑胶场地,晕开深色小点。他闭着眼,胸腔起伏的幅度完美演绎着透支的痛苦,但仔细看去,支撑身体的手臂肌肉线条却并未因“力竭”而失控颤抖,呼吸的节奏深处也隐藏着不易察觉的控制力。
他缓缓直起身,那“迟滞”的动作中,每一个细微的停顿都像是精心计算的表演。
然而,就在球场的入口彻底隔绝了所有视线的瞬间,这片空间只剩下他一人时,蓮那副仿佛被抽干所有力气的疲态,全然消失不见。
原本佝偻的脊背瞬间挺直如松,绷紧的肌肉线条在汗湿的训练服下清晰可见。刚才还沉重得如同风箱拉扯的急促呼吸,眨眼间便切换成平稳悠长的节奏,仿佛那五百次带着迹部盛怒的高强度接发球,对他而言不过是一场寻常的热身。
汗水依旧浸湿着他的粉色发梢,顺着额角滑落,浸透后背的衣衫,但这湿漉漉的狼狈之下,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慵懒倦怠的眼眸,此刻却亮得惊人——锐利、清明,在球场惨白的强光下泛着无机质般的冷静光泽,哪里还有半分透支虚脱的迹象?
(演给想看的人看罢了。)
蓮的嘴角勾起一个极淡、近乎嘲讽的弧度。他随意地将球包甩上肩头,步履轻松地走向更衣室,之前的“沉重”步伐消失无踪,每一步都带着一种卸下负担后的利落。
推开更衣室厚重的门,一股混合着汗味、消毒水和淡淡须后水的气味扑面而来。偌大的空间里空无一人,只有一排排冰冷的金属储物柜反射着顶灯的光线。他径直走向自己的柜子,金属门开启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他正准备脱下湿透的训练服,动作却微微一顿。视线落在房间角落那条冰冷的长椅上。
芥川慈郎蜷缩在那里,睡得正沉。
他侧躺着,柔软的浅棕色卷发乱糟糟地贴在脸颊上,怀里还抱着一个半开的网球包,几颗黄色的小球从没拉紧的开口处滚落在地板上。冰帝的正选队服外套随意地盖在身上,随着他均匀的呼吸微微起伏。
即使在睡梦中,那张娃娃脸上也带着一种毫无防备的满足感,嘴角似乎还弯着一点笑意,仿佛梦见了什么甜蜜的事情。轻微的鼾声在空旷的更衣室里规律地响起,像只餍足的小动物。
蓮的目光在慈郎身上停留了两秒。这个总是睡不够的天才正选,显然是在训练结束后没来得及回教室或部活室,直接在这里“安营扎寨”了。
(倒是会找地方。)
蓮收回目光,不再理会,动作利落地开始换衣服。湿透的灰白训练服被脱下,随意丢进柜子里的脏衣袋。他拿起干燥的校服衬衫,布料摩擦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或许是这细微的声响,或许是更衣室骤然多了一个人的气息,长椅上的慈郎睫毛颤动了几下,发出一声含糊的鼻音,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睛。那双总是带着睡意的琥珀色眼眸先是茫然地眨了眨,聚焦在头顶刺眼的灯光上,然后才慢半拍地转向声音来源——正在系衬衫纽扣的蓮。
“唔……”慈郎揉了揉眼睛,坐起身,外套滑落到腿上。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角渗出一点生理性的泪水,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软绵绵的,像刚出炉的棉花糖:“嗯…?训练…结束了吗?” 他显然还没完全清醒,只是本能地询问。
蓮系上最后一颗纽扣,动作流畅地整理着袖口,头也没抬,只淡淡应了一声:“嗯。”
慈郎抱着膝盖坐在长椅上,歪着头,睡眼惺忪地打量着蓮。他的目光扫过蓮刚刚换好、一丝褶皱也无的整洁校服,又落在他脸上。那张粉色的发丝还带着点水汽,但脸上却不见丝毫运动后的潮红或疲惫,只有一片沉静的、近乎冷漠的白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