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腐魂草!”
道济那五个字,如同裹挟着九幽寒风的冰锥,狠狠凿进在场每个人的耳膜。厢房内死寂一片,连广亮粗重的喘息声都瞬间屏住了。空气仿佛凝固,沉重得令人窒息。这个名字本身,就散发着令人灵魂颤栗的腐朽与死亡气息。
“九…九幽腐魂草?”赵斌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干涩,他下意识地搓了搓胳膊,仿佛那名字本身就带着蚀骨的寒气,“师父…这玩意儿…听名字就邪门得很啊!”
白雪更是吓得小脸惨白如纸,紧紧抱住白灵的胳膊,身体抑制不住地发抖。白灵面色凝重,眼中充满了深切的忧虑,这个名字她从未听过,但从道济和胭脂骤然剧变、如临大敌的神色中,已能感受到其背后蕴含的、远超寻常妖魔的恐怖。
广亮绿豆眼瞪得溜圆,肥厚的嘴唇哆嗦着:“腐…腐魂?佛祖啊!这…这是要吸人魂魄的邪物吗?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他手忙脚乱地开始念佛号,肥胖的身躯都在微微颤抖。
必清躲在广亮身后,只露出惊恐的眼睛,小声问:“监寺师叔…那草…很毒吗?”
“毒?何止是毒!”道济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与刻骨的寒意。他缓缓走到阿宝床边,看着昏迷中孩子那苍白脆弱的小脸,眼神锐利如鹰隼,又带着深沉的痛惜。“九幽腐魂草,生于九幽深渊至阴至秽之地,汲取万载怨魂戾气与无尽魔瘴而生!其性至阴至毒,最擅侵蚀生灵魂魄本源,如同跗骨之蛆!一旦其‘种子’扎根魂魄,便如附骨之疽,缓慢蚕食,汲取生机与魂力,直至魂魄彻底腐朽、化作其成长的养分!此乃九幽魔主麾下标志性的阴毒手段!”
他猛地转头,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胭脂脸上,那眼神里是面对深渊魔物的凛冽:“城隍庙精准设伏,直指和尚我金身命门;如今这腐魂草种子深植稚子魂魄,缓慢吞噬,并能在异动下被激发…这绝非巧合!此乃九幽魔主一脉惯用的伎俩!阴险、歹毒、视生灵如草芥!其目的,恐怕不仅仅是阿宝,更是在试探、挑衅,甚至…以这稚子为饵,布下更深的陷阱!”
胭脂的指尖一片冰凉。九幽腐魂草的可怕,在于其无声无息的侵蚀性和难以根除的寄生性。一旦种子在魂魄深处生根发芽,就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寻常佛力仙法难以彻底拔除,强行剥离只会玉石俱焚。而九幽魔主…这个名字代表的,是盘踞在九幽深处、统御无数魔物的真正巨擘!其手段之阴狠、力量之庞大,远非荒村那点魔氛可比。
“道济说得对。”胭脂的声音清泠依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冰冷与决然,“此物非寻常魔气,乃是扎根魂魄的‘寄生之种’。强行拔除,如同剜心剔骨,阿宝魂魄必然重创崩解。当务之急,是找到下种之人,或彻底摧毁其与九幽本源的链接,断了这‘种子’汲取魔能的根源!否则,阿宝危在旦夕!”
“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陈亮急切地问,他看着阿宝昏迷中依旧紧蹙的眉头,仿佛能感受到那魂魄深处正在承受的无形啃噬,“总不能看着阿宝被它一点点吃掉吧?”
“压制!必须暂时压制住它!”道济斩钉截铁,眼中金光闪烁,“至少要阻止它继续侵蚀阿宝的魂魄,为我们追查九幽魔主爪牙、寻找破解之法争取时间!”他看向胭脂,眼神交汇间是无需多言的默契,“胭脂,你的净化之力,最是克制这等阴邪秽物。和尚我以佛力护住阿宝心脉魂魄,你以业火焚其魔性活性!我们内外合力,先将这‘种子’暂时封镇!”(称呼自然转变)
“业火?”白灵和白雪再次惊呼,脸上写满担忧。
“别无他法。”胭脂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她走到阿宝床前,素手轻抬,指尖一点纯净得近乎透明的赤金色火焰悄然浮现——红莲业火!火焰跳跃,散发着纯净而炽烈的净化气息,其威能被胭脂精准地控制在毫厘之间,没有丝毫狂暴外泄。她看向道济:“护住他本源。”
“放心!”道济应声而动。他盘膝坐于床边,双手结印,口中梵音低诵。柔和而坚韧的金色佛光自他掌心涌出,如同温暖的潮水,缓缓将阿宝小小的身体包裹起来,尤其重点护住了心脉、灵台识海以及魂魄本源的核心。佛光流转,形成一个坚韧的守护结界,隔绝内外。
胭脂屏息凝神,眼神专注到了极致。她指尖轻点,那点赤金色的红莲业火,如同最灵巧的精灵,穿透了道济布下的佛光守护结界,却没有伤及阿宝分毫,精准无比地落向阿宝眉心——那腐魂草种子盘踞侵蚀最深的核心!
嗤—!
一声极其细微、如同冷水滴入滚油的声响!阿宝的身体猛地一颤!一股浓郁得如同实质的黑气,混合着那股令人作呕的焦糊、霉苦、腥甜的混合气味,骤然从阿宝七窍中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来!
“呃啊—!”昏迷中的阿宝发出痛苦的呻吟,小小的身体在佛光包裹下剧烈地扭动挣扎,仿佛正在承受烈火焚魂之痛!他眉心处,赤金业火与翻腾的黑气激烈交锋!业火纯净,带着净世的威严,不断焚烧、净化着黑气中活跃的魔性因子,黑气则如同被激怒的毒藤,疯狂反扑,试图侵蚀业火,甚至隐隐凝聚出怨毒的魔纹,冲击着佛光结界!
“稳住!”道济低喝,输送佛力的双手稳如磐石,额角却已渗出细密的汗珠。他不仅要抵御那黑气反扑带来的灵魂冲击,更要确保佛力结界在业火与魔气双重冲击下的绝对稳固!
胭脂的脸色也微微发白。操控业火在稚子脆弱的魂魄深处进行如此精微的净化与封印,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对她的心神和仙力消耗都是巨大的。她指尖微颤,却始终稳定地操控着那一点业火,将其威力压缩到极致,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一点点剥离、焚烧那附着在阿宝魂魄本源上的、属于九幽腐魂草的活性魔能。
时间在煎熬中流逝。厢房内落针可闻,只有阿宝痛苦的呻吟、业火净化魔气的细微嗤响,以及道济低沉持续的梵音。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心悬到了嗓子眼。
不知过了多久,阿宝眉心的黑气终于被业火焚烧殆尽,那股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也淡去消失。翻腾的魔纹隐没,阿宝挣扎的力度减弱。胭脂指尖一收,那点赤金业火倏然熄灭。她身形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随即稳住,只是脸色更显苍白。
道济也缓缓收功,包裹阿宝的佛光散去。床上的孩子停止了挣扎,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呼吸变得均匀绵长,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那股萦绕的死气和疯狂魔意已经消失,仿佛只是沉沉地睡去了,只是眉宇间还残留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
“呼…”道济长舒一口气,抹了把额头的汗,看向胭脂,眼中带着询问。
胭脂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丝明显的疲惫:“业火暂时焚尽了其活性魔能,在其本源深处留下了一道净化封印。短期内,它无法再侵蚀阿宝的魂魄,也无法被外界轻易引动爆发。”她顿了顿,眼神依旧凝重如冰,“但这封印如同堤坝,只能阻其一时。腐魂草的‘种子’核心依然深植,与九幽魔能的链接并未彻底斩断。若不能尽快找到下种者或摧毁其力量之源,待其积蓄力量冲破封印…阿宝的魂魄,将被彻底吞噬,化作那九幽魔物的养料!”
“能争取到时间就好!”赵斌松了口气,随即眼中燃起怒火,“师父,胭脂姑娘,咱们这就顺着那鬼气味去追!把这九幽魔主的狗腿子揪出来碎尸万段!”
“追?”道济站起身,摇着破蒲扇,脸上恢复了惯常的疯癫笑容,只是眼底深处寒芒更甚,如同冰封的深渊,“那‘点心’狡猾得很,藏头露尾。不过…”他目光扫过沉睡的阿宝,又落到白雪身上,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白雪刚才闻到的气味,就是最好的线索!烧焦羽毛、陈腐药味、血腥腥甜…九幽腐魂草的气息独一无二!它既然在人间出现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顺着这缕‘暗香’,定能顺藤摸瓜!”
他转向胭脂,笑容里带着一丝算计:“胭脂,看来咱们得辛苦一趟,好好‘寻访寻访’这杭州城内外,看看哪里飘着这股子‘九幽特产’的味儿了。广亮师兄,寺里和阿宝就拜托你了,务必寸步不离!若有异动,立刻燃我留下的佛印示警!”
广亮一听要担此重任,胖脸顿时垮了下来,带着哭腔:“啊?又是我?寸步不离?阿弥陀佛…这差事要命啊…”
道济却不理他,摇着扇子,哼着荒腔走板的小调,晃晃悠悠地朝门外走去,只是那看似随意的背影,透着一股直指九幽的肃杀之气。
胭脂最后看了一眼沉睡的阿宝,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决然。她转身,清冷的身影跟上道济的步伐。两人一前一后,再次踏入被九幽魔主阴影笼罩的尘世。一缕稚子身上残留的、来自深渊的腐朽暗香,将成为他们追猎那恐怖魔劫源头的唯一指引。封印虽成,危机暂缓,但九幽魔主的獠牙,已彻底展露。真正的风暴,正从深渊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