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晴从那只精致的小包里拿出烫金纹路的皮质钱包,抽出一张崭新的纸币,递过去。动作优雅,毫无迟疑。方簇星找零,将硬币和纸币轻轻放在她掌心,指尖不可避免地短暂触碰,一方微凉细腻,一方带着常年劳作的些微薄茧。
苏晚晴接过那瓶昂贵的水和零钱,却没有立刻离开。她看了一眼方簇星,唇角牵起一个完美的、社交式的弧度。
“祝你生活愉快。”她说。这句话从她口中说出,不像祝福,更像一种来自另一个维度的、轻飘飘的告别。
然后,她转身,推开玻璃门,“叮咚”一声,身影融入门外温柔的夜色中,留下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昂贵香氛气息。
方簇星站在原地,看着那扇轻轻晃动的玻璃门,门外是车水马龙、霓虹闪烁的世界,门内是她必须坚守的、按分钟计费的现实。一种细微的、冰凉的失落感,像初冬的霜,悄无声息地覆上心头。不是因为苏晚晴的话,那些话她早已对自己说过千百遍;也不是因为失去了沈砚那种虚幻的关注,她从未认为那属于自己。
那失落,或许只是因为,这再次赤裸裸呈现在眼前的、无法逾越的鸿沟。它那么宽,那么深,即使你鼓起所有勇气,也看不到对岸的风景。
但她很快深吸了一口气,将那丝不合时宜的失落压回心底。她更多的是觉得,自己或许还算幸运。至少,沈砚的接近带着一份笨拙的真诚,而苏晚晴的“提醒”也保留了最起码的体面,没有让她更难堪。生活的重压早已教会她,没有雪上加霜,已是一种仁慈。
她希望自己更加坚强,像石头缝里钻出的草,无论风雨,只要还有一丝阳光,就要拼命向上。她重新拿起盘点单,手指用力到微微泛白,继续核对起那些冰冷的数字和日期。便利店的白炽灯光将她孤单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光洁的地板上,显得格外沉默,也格外坚韧。
便利店外,一辆线条流畅的黑色宾利静静停在路边。苏晚晴拉开车门坐进后排,将手里那瓶价值四十八元的矿泉水随手递给前排的司机。
“张叔,渴了吗?给你。”
年长的司机愣了一下,接过那瓶与车内环境格格不入的水,透过后视镜看着自家小姐平静无波的脸,忍不住疑惑地开口:“小姐,您特意来这种地方……就为了买瓶水?”他斟酌着用语,“是因为……沈家那位少爷最近总提起的那个女孩子?”
苏晚晴将身体陷进柔软的真皮座椅里,目光投向窗外那家灯火通明的便利店,透过玻璃窗,能看到那个清瘦的身影依旧在货架间忙碌着。她闻言,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那笑容里有些许玩味,些许了然,或许还有一丝极淡的、无人能懂的索然。
她没有回答司机的问题,只是轻轻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那场短暂的会面,只是繁忙日程中一个无足轻重的小插曲。
车窗外的城市霓虹流淌而过,光影在她姣好而平静的面容上明灭不定。
司机见状,也不再追问,默默地发动了车子。黑色的轿车平稳地滑入车流,很快便消失在璀璨的夜色尽头,仿佛从未在那家平凡的便利店前停留过。
只留下便利店里的方簇星,和那瓶被遗弃在副驾驶座上的、价格不菲的矿泉水,无声地诉说着两个世界之间,那短暂交集后又迅速远离的、冰冷而真实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