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更深，便利店的自动门开合的频率逐渐降低，只剩下偶尔晚归的上班族或附近居民来买些宵夜。方簇星终于清点完最后一排货架，腰背传来一阵清晰的酸胀感。她直起身，轻轻捶了捶后腰，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距离下班还有一个小时。
白炽灯管的嗡鸣声在寂静的店里显得格外清晰。她走到收银台后，拿出藏在下面的竞赛习题集，摊开在台面上。指尖还带着清点商品时沾上的微尘，她不在意地在裤子上蹭了蹭，便拿起笔，凝神看向一道复杂的题目。
数学的世界是冰冷的，也是公平的。公式、定理、推导，对错分明，不会因为她的家境而对她有任何偏见或怜悯。这是她仅有的、能完全凭借自己掌控的领域，是她混乱压抑的生活中唯一有序的避难所。她拼尽全力地在别的世界寻找慰藉，以此作为铺盖掩饰在现实里的不安，压力。
笔尖在草稿纸上沙沙作响，演算过程逐渐铺满纸张。
然而，苏晚晴那双温和却疏离的眼睛，以及那句轻飘飘的“祝你生活愉快”，偶尔会像微小的蚊蚋，试图钻进她高度集中的思维里。她蹙了蹙眉，用力将这些杂念摒除，将注意力更深的投入数字与符号的迷宫。
就在这时，店门再次“叮咚”响起。
方簇星下意识地抬起头，迎宾语说到一半，却卡在了喉咙里。
进来的是沈砚。
他似乎是刚从某个场合出来，穿着不像上次去医院时那么随意，一件暗纹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解开着，袖口随意地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和一块设计简约却价值不菲的腕表。他身上带着夜风的微凉和一丝极淡的、说不清的暧昧香气，与便利店暖空调吹出的干燥热风混合在一起。
他看到方簇星，似乎也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开他惯有的、带着几分懒散和玩味的笑容，大步走了过来。
“哟，这么巧？”他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收银台上，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扫过她摊开的习题集，挑了挑眉，“年级第一都这么拼？给我们这些凡人留条活路行不行？”
他的靠近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混合着那种与他身份相匹配的、张扬又理所当然的气息。方簇星几乎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丝不同于便利店洗涤剂和食物味道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气息。她不动声色地将习题集往旁边挪了挪，盖住了自己僵硬的手指和廉价的笔。
“沈同学需要什么？”她公事公办地问，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波澜。
沈砚却没回答，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仔细看了几秒，眉头微微皱起：“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又熬夜兼职？还是医院那边……”
“我很好。”方簇星打断他，声音略微提高，带着一种明显的、拒绝继续这个话题的意味，“谢谢关心。你需要买什么吗？”
沈砚被她噎了一下，摸了摸鼻子，似乎有些自讨没趣。他直起身，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指了指饮料柜：“老规矩，最贵的那个水，来一瓶。”他说这话时语气自然，仿佛这是再寻常不过的要求，与不久前苏晚晴说出同样要求时的姿态截然不同，却同样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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