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廊尽头,有人影在等我。
梧晓抱着食盒,发梢沾着汗水,像一树碎玉。
: “阿朗....我东西没取到。”
他低头,声音闷闷的。
:“……不见了。”
我伸手拂去他肩上的叶屑。
: “无妨,”
我说。
:“我们很快会离开这里。”
他抬头,眼睛倏地亮了。
: “那要去很远的地方吗?”
:“嗯。”
我牵住他袖口。
:“远到……”我轻声补充,“再也不用回来。”
更深露重,檐角的铜铃被风揉得细碎,像谁在耳边低声数更。
梧晓缩在我怀里,呼吸匀长,睫毛上还沾着雪化的水珠。
我替他掖好被角,指节碰到他腕间那串木珠——江婉给他的,和我的一样,是这场逃亡的通行证。
窗外,兰花的影子被月光钉在墙上,叶背的铜箔偶尔一闪,像暗处睁开的眼睛。
我盯着那影子,忽然想起江婉指尖的火石,想起她那句“程序重启”——如果真有下一次,梧晓还会记得我吗?
:“阿朗。”
怀里的人忽然梦呓,手指揪住我前襟。
:“冷。”
我低头,看见他眉心蹙着,像被什么魇住。
于是把被子又拢紧些,掌心覆在他后颈,那里脉搏跳得急,像只困在掌心的雀。
:“别怕。”
我贴着他耳廓,声音轻得像在哄一只受惊的猫。
他没醒,只是往我怀里拱了拱,鼻尖蹭过我锁骨。
可是 我没想到,钥匙来得这么快,又这么荒唐。那天夜里,皇帝召我入寝殿,说是“偶得一梦,心悸难安”,要我陪他说话。
我原打算按江婉的剧本——半真半假地演一场“我怕她碰我”的戏,好逼他把内库钥匙亲手塞进我手里。
可没等我开口,他先一步把钥匙推到了我面前。
:“予儿”
他声音低哑,像锈铁刮过瓷。
:“朕梦见你死了,死在朕怀里。”
他掌心摊开,那枚铜钥匙躺在皱纹纵横的掌纹上,像一尾将死的鱼。
:“你若真怕,就把这个拿去。内库的银子、兵器、火油……你看得上的,都拿去。”
我愣住——这不是江婉要的“恐惧”,这是先帝自己先疯了。
宋景回,他还在笑:“别死在朕看不见的地方。”
我没用江婉的“心机”,甚至没来得及撒娇、威胁、或假装颤抖。
我只是伸手,把钥匙拿了起来。
铜器冰凉,像一块提前准备好的墓碑。
回永安殿的路上,我把钥匙系在腰间,和江婉给我的木手串碰在一起,声响轻得像两枚牙关相撞。
檐角风铃忽然又响,三长两短——是江婉的暗号。
她在等我汇报“战果”,我却停在廊下,第一次生出不敢见她的怯意。
因为计划里,这把钥匙本该是我“骗”来的。
可如今,它更像先帝亲手递给我的刀——刀尖对着他自己,也对着江婉布好的那盘棋。
我推开永安殿的门,江婉正坐在灯下,指尖绕着那枚火石。
她抬眼,看见我腰间的钥匙,眉梢刚要扬起,又倏地沉下去。
:“你没按我说的做。”
她声音很轻,却像刀背敲在腕骨。
我点头,把钥匙放在她面前案上,铜器与木面相撞,发出“嗒”一声脆响。
:“他给我的。”
:“为什么?”
: “他说梦见我死了。”
江婉沉默了很久,久到灯芯“啪”地爆出一粒火星。
她忽然笑了一下,不是那种锋利的欢愉,而是像被烫到指尖的孩子,猛地缩回手。
:“宋予,”
她叫我的名字,没有调侃,没有算计。
:“你觉不觉得,我们其实……一直在被更大的东西看着?”
我没回答,只是伸手,把她腕间的木手串转了一圈。
裂痕还在,铜丝勒得死紧,像一道永远好不了的伤。
:“钥匙到手,计划照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