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弗雷德那句精确到百分比、如同法庭证词般的“形态学分析结论”，像一颗投入绝对零度深潭的超新星，在蝙蝠洞死寂的空气中引爆了无声的、毁灭性的震荡波。
78.3%的相似度。
冰冷的数字如同烙印，灼烫在藤原曜的意识里。他握着水杯的手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指尖冰凉。血脉…相似…与眼前这座沉默的、散发着深渊般气息的黑色山岳？荒谬感与冰冷的现实感交织，让他在虚弱的疲惫中强行绷紧了每一根神经。手腕上的护身符温凉依旧，却无法驱散此刻源自现实层面的、更庞大的寒意。
提姆·德雷克维持着僵硬的姿势，目光如同被磁石吸住，死死钉在曜的脸上。他那双蓝灰色的眼眸深处，高速运转的思维矩阵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逻辑风暴。无数变量被重新导入，概率权重被疯狂调整。布鲁斯·韦恩年轻时的面部扫描数据、托马斯·韦恩的旧照片数字化影像、眼前这个神秘少年的面部拓扑特征点……在思维空间中高速旋转、比对、叠加。阿尔弗雷德78.3%的结论，正在被他的大脑以更复杂、更严苛的算法疯狂验算。
“初步视觉比对结果：眶上脊曲率吻合度92%，鼻颧角偏差小于1.5度，下颌骨体部线性投影重合度85%……”提姆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低沉、快速，带着一种近乎梦呓的专注，完全是对自己思维的同步输出，而非对在场任何人的交流。“……支持潘尼沃斯先生的形态学评估结论。关联性假设权重……提升至‘高度可信’层级。”他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从深潜中浮出水面，那双重新聚焦的眼睛，锐利得几乎要穿透曜的皮肤，直达遗传物质的层面。
“需要基因序列验证。”提姆斩钉截铁地转向布鲁斯那依旧凝固的背影，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却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紧迫。“立即采样。口腔黏膜细胞或血液样本。对比数据库内布鲁斯·韦恩及托马斯·韦恩存档基因图谱。可排除或确认关联性假设，误差率低于0.001%。”
他的要求直接、高效，完全跳过了所有情感缓冲，直指问题的核心——获取最硬核的数据。
布鲁斯·韦恩的背影，在提姆的要求下，终于有了反应。那如同磐石般的肩膀极其缓慢地转动。覆盖着黑色护甲的沉重身躯，带着一股几乎凝成实质的压迫感，转了过来。
白色目镜后的目光，如同两束经过绝对零度淬炼的探针，瞬间锁定了靠在金属床背上的藤原曜。
没有言语。没有表情。只有一种纯粹到极致的、冰冷的审视。那目光扫过曜苍白的脸，黑色的头发，因虚弱和警惕而紧抿的嘴唇，最后定格在那双继承自母亲的、如同黑曜石般的眼睛上。那目光的重量，远超提姆的理性分析，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穿透力，仿佛要将曜从外到里，从肉体到灵魂，彻底剖析。
曜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压力。他强迫自己迎上那道目光，黑色的眼眸中没有退缩，只有如同刀锋出鞘般的冰冷和警惕。身体的本能在疯狂叫嚣着危险，但他强行压下了所有属于“藤原曜”的软弱，只剩下“本丸之子”的坚韧。他不能在这里倒下，不能在这些……陌生人面前示弱。为了本丸的家人，他必须保持清醒和力量。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蝙蝠洞的冰冷科技感在此刻被一种更原始、更沉重的血脉张力所覆盖。
“哇哦……”一个刻意放轻、带着明显惊讶和一点点夸张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迪克·格雷森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蝙蝠洞的入口通道处，他脱下了夜翼制服的上半身，只穿着紧身的黑色作战服，额发微湿，显然刚刚处理完仓库那边的后续。他瞪大眼睛，看看僵持中的布鲁斯和曜，又看看一脸严肃的提姆和旁边端着托盘、神色平静却眼神锐利的阿尔弗雷德。“呃……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重要更新？”他试探性地问道，目光在曜和布鲁斯之间来回扫视，显然也捕捉到了那份不容忽视的相似轮廓，脸上的惊讶迅速被好奇和一丝了然取代。
迪克的闯入，像是一道温和的气流，稍稍搅动了凝固的空气。
阿尔弗雷德适时地将那杯温热的能量补充剂向曜推近了些。“先生，请。”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关怀，巧妙地转移了部分压力点。
曜没有看迪克，也没有碰那杯水。他的目光依旧与布鲁斯的白色目镜无声对峙。沉默，是他此刻唯一的武器，也是他混乱思绪的唯一屏障。
布鲁斯终于动了。他缓缓抬起一只覆盖着护甲的手。动作很慢，却带着千钧之力。他没有指向曜，而是伸向了主控台。
随着他的动作，主控台上方投射出一片清晰的全息光幕。光幕被迅速分割成数个区域。左侧是布鲁斯·韦恩年轻时的几张公开照片和几张明显是私人拍摄的、角度更为清晰的影像，时间大约在二十岁出头。右侧则是托马斯·韦恩在相似年龄段的几张珍贵留影。中间最大的区域，则是提姆刚刚通过蝙蝠洞的高精度扫描设备，在曜苏醒时不动声色获取的面部三维建模图。
三组影像被并列展示出来。冰冷的线条勾勒出骨骼结构，高光点标记着关键特征点。提姆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复杂的线条和数据流在三组影像间快速流动、比对、重合。
不需要任何言语。视觉冲击力强大到令人无法反驳。
尤其是眉眼间的神韵，鼻梁的挺直弧度，以及抿紧嘴唇时下颌线收紧的刚毅感……即使有母亲藤原雅的特征中和，那份属于韦恩家族的、近乎刻入基因的轮廓，在精密的三维模型对比下，清晰得触目惊心。
曜的呼吸微微一滞。他看着光幕上那个被拆解成数据点的、年轻的布鲁斯·韦恩，又看看旁边托马斯·韦恩的影像，最后落在代表自己的建模图上。一种荒谬绝伦的、却又冰冷到无法辩驳的感觉攫住了他。原来……是这个样子吗？
迪克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次是真的惊讶了。“Holy……这……”他看看光幕，又看看曜，最后看向布鲁斯僵硬的背影，“B，这……？”
提姆紧盯着光幕上不断跳动的重合率百分比，声音低沉而肯定：“关键特征点重合率持续高于85%。形态学关联性确认无误。基因序列验证是最终确认程序，但当前形态学证据已构成强相关性。”他再次转向布鲁斯，语气加重：“采样。布鲁斯。这是效率最高的解决方案。排除所有干扰变量。”
布鲁斯依旧沉默。他的目光从光幕上移开，重新落回曜的脸上。那白色目镜后的眼神，复杂得如同翻滚的浓雾。震惊？怀疑？审视？一丝极难察觉的、被强行压抑的……什么？无人能解读。只有那股沉重的压迫感，如同实质般压在曜的心头，也压在每个人的心上。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无比煎熬。
终于，布鲁斯那只抬起的手，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放了下来。他没有下令采样，也没有拒绝。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烙铁，在曜的脸上停留了最后几秒，仿佛要将这个突然闯入他世界的、携带巨大谜团和危险物品的“关联性个体”彻底烙印在灵魂深处。
然后，他猛地转身，巨大的黑色披风带起一阵冰冷的旋风。他大步走向通往韦恩庄园的电梯入口，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洞穴中回荡，如同战鼓。
“阿尔弗雷德。”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声音第一次在蝙蝠洞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准备客房。最高安全级别监控。”他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身影消失在电梯门后。
命令下达了，却回避了最核心的问题——基因验证。
留下的四人，陷入了另一种微妙的沉默。
提姆的眉头紧紧锁起，显然对布鲁斯回避直接基因验证的决定感到逻辑上的“不高效”。他迅速调出操作界面，开始设定最高安全级别的监控参数，目光不时扫过曜，仿佛在评估这个“高关联性未知样本”的潜在风险和行为模式。
迪克揉了揉眉心，走到曜的床边，脸上带着一丝苦笑和同情。“呃……伙计，欢迎来到哥谭？虽然这欢迎仪式……有点过于刺激了。”他试图用轻松的语气缓和气氛。
阿尔弗雷德则平静地收起托盘。“提摩西少爷，监控参数请同步到庄园主系统。迪克少爷，请协助这位……小先生前往准备好的房间。”他看向曜，语气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引导，“先生，请跟我来。您需要休息。其他问题，”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可以在您恢复之后，在一个……更合适的环境下，进行更深入的探讨。”
曜沉默地放下水杯，没有喝一口。他支撑着身体，无视肌肉的酸痛，缓慢但坚定地下了冰冷的金属平台。脚踩在蝙蝠洞坚硬的地面上，带来一丝真实的触感。他的目光扫过提姆专注设定监控的侧脸，迪克带着复杂表情的脸，最后落在阿尔弗雷德平静却深邃的眼睛上。
客房？最高安全级别监控？另一个囚笼罢了。
但他没有选择。至少现在没有。身体的状态和眼下的局势，都不允许他硬闯。他需要时间恢复，需要思考，需要……消化这荒谬绝伦的“关联性”。
他迈开脚步，跟着阿尔弗雷德走向电梯。每一步都走得沉稳，背脊挺得笔直，如同本丸道场里长谷部殿要求的标准姿态。即使虚弱，即使身处未知的牢笼，属于藤原曜的骄傲与坚韧，不容折损。
提姆抬起头，看着曜沉默离去的背影，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悬停了一瞬。一个新的、标注为“高关联性未知个体 - 藤原曜”的加密档案，在他面前的屏幕上悄然建立。无数的数据流开始填充：生理扫描数据、能量反应记录、格斗技巧分析……以及最重要的，面部形态学比对报告。
逻辑的裂痕已经出现，但世界最佳侦探的方程式，才刚刚开始求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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