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拉索的银铃手链在空荡的走廊里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一串被风吹动的风铃。她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可能藏着家养小精灵的角落,沿着旋转楼梯一路向下。沙比尼庄园的舞会声浪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冬夜特有的寂静,偶尔夹杂着窗外雪落枝头的簌簌声。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逃出来。也许是因为潘西·帕金森那句"东方来的小女巫也配戴沙比尼家徽"的窃窃私语,也许是因为德拉科·马尔福不断试探她和西奥多关系的眼神,又或许只是因为那串银铃从舞会开始就一直在她手腕上不安地震颤,像是要提醒她什么。
"真是疯了,"库拉索自言自语,手指抚过冰冷的石墙。
一层西侧的走廊尽头有一间闲置的琴房,布雷斯曾告诉过她。库拉索本想去那里躲个清静,却在拐角处突然停住了脚步——一缕琴声从虚掩的门缝里流淌出来,像是月光凝成的溪流,清冷而克制。
她的银铃突然安静了下来。
库拉索屏住呼吸,轻轻推开那道橡木门。琴房里的壁炉燃着微弱的火焰,一架古老的三角钢琴前坐着一个人影。那人修长的手指在黑键与白键之间游走,月光从高窗洒落,为他淡金色的睫毛镀上一层银边。
西奥多·诺特。
他穿着比平时正式的深蓝色礼服,但没有领结,外套随意地搭在琴凳旁。库拉索注意到他的袖口有些潮湿,像是刚从雪地里走来。琴声在她推门的瞬间戛然而止,西奥多转过头,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意外。
"格雷森。"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似乎有些疲惫。
"你在这里。"库拉索听见自己说,声音比她想象的更加干涩。银铃在她手腕上轻轻颤动,像是在回应什么。
西奥多的目光落在她的银铃上,又很快移开。"舞会太吵了。"他简短地解释,手指无意识地按下一个琴键,发出沉闷的声响。
库拉索走进琴房,随手关上门。现在她能更清楚地看到西奥多的样子——他的头发有些凌乱,额前的碎发微微卷曲,像是被雪打湿后又干了。他的眼下有淡淡的青色,显然这段时间没有好好休息。
"你父亲说你不会来了。"库拉索靠在钢琴边,银铃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声响。
西奥多的嘴角扯出一个近乎自嘲的弧度。"他告诉沙比尼夫人我们会出席,然后临时改了主意。"他的手指在琴键上轻轻划过,"我猜他不想看到我和一个'混血'走得太近。"
这个词从他口中说出来,带着一种奇怪的平静,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痛痒的事实。库拉索感到一阵刺痛,但很快又消散了——因为西奥多抬起头,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专注眼神看着她。
"你不该在这里,"他说,声音很轻,"沙比尼夫人会找你。"
库拉索笑了,故意晃了晃手腕,让银铃发出一串清脆的声响。"让她找吧。我受够了那些假笑和试探。"她顿了顿,"你的琴弹得很好。
西奥多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只是些基础练习曲。"
"不,很美。"库拉索固执地说,"像是...像是雪落在湖面上的声音。"
西奥多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片刻的沉默后,他的手指重新落在琴键上,这一次是一段库拉索从未听过的旋律,比刚才更加复杂,也更加忧伤。银铃随着音乐轻轻震动,发出和谐的共鸣。
"这是什么曲子?"库拉索轻声问。
西奥多的手指没有停。"《冬夜幻想曲》,我母亲写的。"他的声音很平静,但库拉索注意到他的指节有些发白,"她去世前最后一个冬天创作的。"
库拉索没有说话。她看着西奥多的侧脸,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他的琴声里总是带着那种难以言喻的孤独。银铃在她手腕上微微发热,像是在回应这份情绪。
"西奥多,"她直呼他的名字,"禁书区那本《东方符文考》是你放在那里的,对吗?"
琴声停顿了一瞬,又继续流淌。"你需要参考资料。"西奥多没有否认,声音依然平静,但库拉索看到他耳尖微微泛红。
"还有飞行课后放在我书包里的白鲜香精?"
这次西奥多完全停下了演奏。他转过头,灰蓝色的眼睛直视着她:"你怎么知道——"
"潘西看见了。"库拉索微笑,"她以为你会送礼物给达芙妮·格林格拉斯。"
西奥多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我不送礼物。"他生硬地说,但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库拉索的手腕,那里银铃在月光下闪烁着微光。
窗外,雪下得更大了。一片雪花从没关严的窗缝飘进来,落在钢琴的黑键上。库拉索伸手拂去那片雪花,她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了西奥多的手背,两人同时缩回手,银铃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
"你的手链,"西奥多突然说,"它不只是护身符,对吗?"
库拉索低头看着银铃,它现在正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我不确定。母亲留给我的时候,只说它会'在需要的时候指引我'。"她犹豫了一下,"但它在天文塔那晚,还有现在,都会对你的魔法产生反应。"
西奥多若有所思地看着银铃,然后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动作——他轻轻握住库拉索的手腕,将她的手举到月光下。银铃的光芒变得更加强烈,铃身上细小的符文开始流动,像是活了过来。
"诺特家族的藏书里有关于这种法器的记载,"西奥多的声音很轻,几乎是耳语,"它们被称为'共鸣铃',能够感应特定的魔法波长。"
库拉索感到心跳加速。"你是说..."
"我们的魔法频率相似。"西奥多松开她的手腕,银铃的光芒渐渐暗淡,"非常罕见的情况。"
琴房陷入沉默,只有壁炉里的木柴偶尔发出噼啪声。库拉索看着西奥多的侧脸,突然意识到他今天比平时说了更多话,展现了更多情绪。这个认知让她胸口泛起一阵奇异的温暖。
"西奥多,"她轻声说,"你为什么真的来了?明明可以像你父亲一样直接拒绝。"
西奥多沉默了很久,久到库拉索以为他不会回答。当他终于开口时,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想听银铃的声音。"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呼唤库拉索名字的声音,是沙比尼夫人。西奥多迅速站起身,抓起外套。"你该回去了。"他又恢复了平日里那种克制的语气,但库拉索注意到他的手指微微发抖。
"等等。"库拉索从手拿包里取出那个小小的樟木研钵,塞进西奥多手里,"圣诞礼物。我在里面刻了稳定魔药效力的符文。"
西奥多低头看着研钵,拇指抚过边缘精细的纹路。"我没有准备——"
"你的琴声就够了。"库拉索微笑,转身向门口走去,银铃随着她的步伐发出清脆的声响。
"格雷森。"西奥多突然叫住她。库拉索回头,看见他站在月光与阴影的交界处,手里紧握着那个研钵。"下学期的魔药课...我们可以继续合作吗?"
库拉索的笑容扩大了。"只要你不再偷偷往我书包里塞白鲜香精。"
她轻轻关上门,听见琴房里再次响起《冬夜幻想曲》的旋律,这一次,节奏比之前轻快了些。银铃在她手腕上轻轻震动,像是在应和着远方的琴声。走廊尽头,沙比尼夫人的呼唤越来越近,但库拉索并不急着回应——她需要一点时间,来记住这个雪夜里的琴声,和那个弹琴的人眼中转瞬即逝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