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比赛当天，林小雨比平时早了一小时起床。室友们还在熟睡，她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毕，从枕头下抽出素描本塞进背包。昨晚的画面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月光下的钢琴，周阳专注的侧脸，还有他指尖流淌出的那首无名曲。
食堂刚开门，稀稀拉拉坐着几个晨读的学生。林小雨买了杯豆浆和肉包，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她翻开素描本，昨晚的速写还带着铅笔的粗糙质感。周阳弹琴时的样子被她捕捉得格外传神，微蹙的眉头，紧绷的下颌线，还有落在琴键上的修长手指。
"画得真像。"
一个女声从头顶传来，林小雨猛地合上素描本，抬头看到学生会副主席陈雅茹站在桌边，手里端着一杯咖啡。陈雅茹是高三的学姐，成绩优异，长相出众，一头黑长直发永远一丝不苟地披在肩上。
"陈学姐早。"林小雨礼貌地打招呼，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快。她不确定陈雅茹看到了多少内容。
陈雅茹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周阳学弟今天比赛，你去看吗？"
咖啡的香气在两人之间弥漫。林小雨握紧了豆浆杯，热度透过纸杯传到掌心："可能吧，要看画室那边忙不忙。"
"你们关系很好？"陈雅茹抿了一口咖啡，眼睛直视林小雨。
林小雨感到一阵莫名的不自在："只是艺术节一起工作过。"
"是吗？"陈雅茹的视线落在林小雨手中的素描本上，"我看你画了很多他的素描。"
林小雨的耳根开始发烫。她不知道陈雅茹是怎么知道的，但对方显然有备而来。正当她绞尽脑汁想如何回应时，食堂门口传来一阵骚动。
周阳和程瀚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篮球队的男生。周阳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头发还有些湿，像是刚洗过澡。他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的林小雨，眼睛亮了起来，但随即注意到她对面的陈雅茹，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雅茹学姐。"周阳走过来，礼貌地点头，然后转向林小雨，"这么早？"
林小雨刚要回答，陈雅茹已经站起身："周阳学弟，比赛准备得怎么样？"她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八度，引得周围几桌人都看过来。
"还行。"周阳简短地回答，目光依然停留在林小雨身上，"小雨，能借一步说话吗？"
陈雅茹的表情僵了一瞬，但很快恢复优雅："当然，你们聊。"她拿起咖啡，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林小雨一眼，"别忘了我们刚才的谈话。"
等陈雅茹走远，周阳立刻坐到林小雨对面："她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问我去不去看你比赛。"林小雨含糊地回答，不想提起素描本的事。
周阳皱了皱眉："她最近有点奇怪，总找各种理由接近我。昨天还说要给我送比赛用的乐谱..."
程瀚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一屁股坐在周阳旁边："陈雅茹？她暗恋周阳两年了，全校都知道。"他咬了一口从周阳盘子里顺来的油条，"不过周阳一直装傻。"
"闭嘴。"周阳用手肘捅了程瀚一下，然后认真地看着林小雨，"你会来看比赛吗？下午两点，艺术中心。"
林小雨想起陈雅茹探究的眼神，突然有些犹豫："我可能..."
"她画了那么多你的素描，能不去吗？"程瀚插嘴道，嘴里塞满食物。
林小雨的手一抖，豆浆洒了几滴在桌上。周阳的眼睛瞪大了："什么素描？"
"没什么，就是随手画的速写。"林小雨急忙解释，感觉脸颊发烫。
周阳却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两道月牙："我想看。"
"不行！"林小雨条件反射地抱紧了背包，"都是练习稿，画得不好。"
周阳还想说什么，程瀚突然看了看表："该走了，教练说赛前要开个短会。"
周阳不情愿地站起身："记得来看比赛。"他走了两步又回头，"带着你的素描本。"
林小雨红着脸点点头，看着周阳和程瀚离开食堂。她长舒一口气，收拾好餐盘准备去画室。刚走出食堂，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周阳发来的消息：
「昨晚的曲子，我给它取了个名字。《月光下的秘密》。只给你一个人听过，记得吗？」
林小雨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她正要回复，突然感觉有人在看她。抬头环顾四周，陈雅茹站在教学楼二楼的窗口，目光如炬地盯着她。林小雨赶紧低下头快步走开，那种被审视的感觉如芒在背。
画室里空无一人。林小雨打开窗户，让初夏的风吹散室内残留的颜料气味。她取出素描本，翻到最新的一页，开始勾勒周阳在食堂里的样子——微微湿润的头发，笑起来时眼角的小细纹，还有他听说素描本时惊喜的表情。
铅笔在纸面上沙沙作响，林小雨完全沉浸在创作中，直到肚子咕咕叫才意识到已经中午了。她伸了个懒腰，决定去小卖部买个面包当午餐。
刚走到画室门口，她发现门没关严，留了一条缝。奇怪，明明记得关好了。林小雨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她愣在原地——
陈雅茹站在她的画架前，手里正翻着她的素描本。
"你在干什么？"林小雨的声音因震惊而颤抖。
陈雅茹不慌不忙地合上素描本，脸上甚至带着微笑："学生会检查画室安全。门没锁，我就进来了。"她晃了晃手中的素描本，"没想到发现这么有趣的东西。"
林小雨快步上前，想夺回素描本，但陈雅茹灵巧地避开了："别急，我已经看完了。"她掏出手机，"还拍了几张照片。你画得真不错，特别是周阳弹钢琴的那几张，很传神。"
"还给我。"林小雨的声音冷了下来，"你没有权利翻我的私人物品。"
陈雅茹终于收起了假笑："你知道周阳有多受欢迎吗？"她逼近一步，"他值得更好的，而不是一个只会躲在画室里偷画他的怪胎。"
林小雨感到一阵眩晕，陈雅茹的话像刀子一样刺进心里。她夺回素描本，紧紧抱在胸前："请你离开。"
陈雅茹冷哼一声，转身走向门口："等着看校园论坛吧。"她丢下这句话，摔门而去。
林小雨跌坐在椅子上，双手止不住地发抖。她翻开素描本，快速检查了一遍，幸好没有缺页。但陈雅茹拍下的照片会用来做什么？她不敢想象。
手机又震动起来，还是周阳的消息：
「比赛要开始了，你在哪？」
林小雨盯着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却不知该如何回复。如果陈雅茹真的把照片发到校园论坛，所有人都会看到她对周阳的"痴迷"。那些素描只是艺术练习，但被断章取义地展示出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她最终回复：
「画室有点忙，可能赶不上了，加油。」
发完这条消息，她关掉了手机。窗外阳光明媚，但林小雨只觉得浑身发冷。她蜷缩在画室的角落，把脸埋进膝盖。陈雅茹的话在脑海中回荡——"怪胎"。高中前两年，她确实因为不爱社交被同学这样称呼过。艺术节让她以为自己终于融入了集体，但现在...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小雨？你在里面吗？"是程瀚的声音。
林小雨擦了擦眼角，深吸一口气才开口："在。"
门被推开，程瀚气喘吁吁地冲进来："你怎么关机了？周阳快急疯了！"他看了眼林小雨红肿的眼睛，表情变得严肃，"发生什么事了？"
林小雨摇摇头："没什么，就是有点累。"
程瀚显然不信，但他没有追问："比赛已经开始了，周阳坚持要等你。"他犹豫了一下，"他说如果你不去，他就不上台。"
"什么？"林小雨猛地站起来，"这太任性了！"
"我也这么说。"程瀚无奈地摊手，"但那家伙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他说..."程瀚模仿周阳的语气，"『小雨答应过会来的，她一定遇到什么事了』。"
林小雨咬了咬下唇。周阳为了等她竟然推迟比赛，而她却在这里自怨自艾。她抓起背包："我们走。"
艺术中心人头攒动。林小雨和程瀚从侧门溜进去时，主持人正在台上尴尬地拖延时间："下一位参赛者周阳同学需要稍作准备..."
评委席上已经有人不耐烦地看表。林小雨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后台入口的周阳，他穿着正式的黑色西装，不停地望向门口。当他的目光锁定林小雨时，整个人仿佛被点亮了。
林小雨对他做了个"快上台"的手势。周阳摇摇头，指了指手机。林小雨这才想起自己关机了，赶紧重新开机。一条消息立刻跳出来：
「无论发生什么，告诉我。我们一起面对。」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林小雨的眼眶再次湿润。她快速回复：
「陈雅茹翻了我的素描本，还拍了照片。她说要发到校园论坛。对不起。」
发完消息，她看到周阳的表情从担忧变成愤怒，又迅速平静下来。他低头打字：
「别怕。看我比赛，然后我们好好谈谈。好吗？」
林小雨点点头，虽然她知道周阳可能看不见。但周阳似乎理解了，终于转身走向舞台中央。
聚光灯下，周阳向评委和观众鞠躬，然后在钢琴前坐下。他没有立刻开始演奏，而是环顾观众席，直到在角落发现林小雨，才露出一个安心的微笑。
"我原定的曲目是肖邦的《英雄波兰舞曲》，"周阳对着话筒说，"但今天我想弹一首自己创作的曲子，名叫《月光下的秘密》。"
林小雨倒吸一口气。这是昨晚他只为她弹过的曲子！周阳的目光穿过人群，直直地看向她，仿佛整个礼堂只有他们两个人。
第一个音符响起，林小雨就闭上了眼睛。与昨晚的版本不同，今天的演奏更加圆润流畅，忧伤中带着希望。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月光笼罩的礼堂，只有他们两个人分享的秘密时刻。
曲终时，掌声雷动。林小雨睁开眼，看到评委们交头接耳，表情惊讶而赞赏。周阳鞠躬致谢，最后的目光依然投向她的方向。
比赛结果要等所有选手表演完才公布。林小雨本想趁乱离开，但程瀚牢牢抓住她的手腕："别想跑。那家伙一下台就会找你。"
果然，不到五分钟，周阳就出现在她面前，额头还带着表演后的细汗："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谈。"
他们溜出艺术中心，来到校园角落的一间小琴房。周阳关上门，转身面对林小雨："告诉我具体情况。"
林小雨把素描本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包括陈雅茹威胁要发到校园论坛的话。说完后，她不敢看周阳的眼睛："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傻话。"周阳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该道歉的是陈雅茹。翻别人私人物品还拍照，这是侵犯隐私。"
"但她说的没错..."林小雨声音越来越小，"我画了那么多你的素描，确实像个跟踪狂。"
周阳突然笑了："那我是不是也该道歉？"他掏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是林小雨在画室专注画画时的侧影，"程瀚偷拍的。我保存了，因为..."他顿了顿，"因为你画画时的样子很美。"
林小雨看着照片，心跳加速。照片里的她完全没意识到被拍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脸上，睫毛在脸颊投下细小的阴影。
"这不..."
"不一样？"周阳接过话头，"当然不一样。你的素描是艺术品，这张只是偷拍。"他认真地看着她，"但我想说的是，欣赏一个人不是什么可耻的事。"
林小雨低下头："可是校园论坛..."
"让他们说去吧。"周阳耸耸肩，"我高一刚转学来时，因为太爱出风头被孤立过一阵子。那时候我才明白，别人的看法没那么重要。"
林小雨惊讶地抬头："你被孤立过？"她无法想象阳光开朗的周阳会有这样的经历。
"嗯。"周阳靠在钢琴上，"我试图讨好所有人，结果适得其反。后来我决定做真实的自己，反而交到了真朋友。"他看向林小雨，"就像你。你从不在意我是什么'校园偶像'，只把我当普通人。"
林小雨不知该如何回应。周阳的话让她心里暖暖的，但陈雅茹的威胁依然像乌云笼罩在头顶。
就在这时，程瀚猛地推开门："不好了！校园论坛上有人发帖，说林小雨是跟踪狂，还配了素描本的照片！"
周阳立刻抢过程瀚的手机。屏幕上是一个匿名帖子：《惊！艺术系女生痴迷校园男神，素描本记录一举一动》。帖子内容极尽夸张之能事，把林小雨描绘成一个病态暗恋者，还附上了几张素描本的照片。
林小雨感到一阵眩晕。周阳的脸色变得铁青："一定是陈雅茹。"
"现在怎么办？"程瀚焦急地问，"帖子已经火了，下面评论很难听。"
周阳沉思片刻，突然眼睛一亮："我有办法。"他转向林小雨，"你信任我吗？"
林小雨点点头，虽然不知道周阳要做什么。
"把素描本给我。"周阳伸出手。
林小雨迟疑了一下，还是递出了素描本。周阳快速翻到某一页，然后掏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你在干什么？"林小雨疑惑地问。
周阳神秘地笑笑："等着看吧。"他低头操作手机，几分钟后，校园论坛上出现了一个新帖子：《致那些不懂艺术的人》。
帖子里是周阳拍的那张素描——画中的他正在弹钢琴，神情专注而温柔。配文写道：
「很荣幸成为@林小雨的模特。她的才华有目共睹，把艺术创作污名化的人，才是真正不懂美的人。#艺术无价#」
发完帖子，周阳又更新了自己的社交账号状态："今天的钢琴比赛，我演奏了原创曲目《月光下的秘密》。这首曲子只有一个听众听过，现在分享给大家。感谢我的缪斯。"
他附上了比赛现场的录音。
林小雨看着这一系列操作，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程瀚吹了声口哨："高，实在是高。这下陈雅茹要气死了。"
果然，不到十分钟，校园论坛的风向就变了。原先嘲笑林小雨的帖子下面，开始出现为她辩护的声音：
「这明明是艺术创作好吗？我们写生课也要画模特的。」
「周阳自己都说了是荣幸，某些人酸什么？」
「曲子好好听！那个秘密听众是林小雨吗？好浪漫！」
林小雨的手机开始不停震动，无数条消息和好友申请涌进来。她不知所措地看向周阳："现在所有人都以为..."
"以为我们有什么？"周阳歪头看她，嘴角带着调皮的笑，"我们确实有什么，不是吗？"
林小雨的心跳漏了一拍："是什么？"
"秘密。"周阳轻声说，"月光下的秘密。"
程瀚夸张地捂住眼睛："我是不是该回避一下？"
周阳笑着推了他一把："滚吧。"等程瀚离开，他转向林小雨，表情变得认真，"别担心陈雅茹。我会处理好的。"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林小雨忍不住问。
周阳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说："因为在你面前，我可以只是周阳，而不是什么校园偶像。"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而且，我喜欢你的画，真的。"
他们的手指在琴凳上若即若离地触碰，谁都没有移开。窗外，初夏的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像是那首《月光下的秘密》的余韵。
林小雨突然想起什么："比赛结果呢？"
周阳眨眨眼："啊，完全忘了这回事。"
两人相视而笑。无论结果如何，今天他们已经赢得了比比赛更重要的东西——在风暴来临时，有人坚定地站在自己这边的安全感。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