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墙初融

阳光透过音乐教室的窗户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周阳坐在钢琴前，手指轻轻敲击着琴键，却没有发出声音。他在等林小雨。

教室门被轻轻推开，林小雨抱着素描本探头进来，看到周阳时眼睛一亮："你来得真早。"

"睡不着。"周阳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让出位置，"想好要学什么了吗？"

林小雨小心翼翼地坐在他身边，把素描本放在腿上："你决定吧...我对钢琴一窍不通。"

周阳微笑，拉起她的右手放在琴键上："我们从最基础的开始。"他的手指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引导她的食指按下中央C键，"这是'哆'。"

温暖的触感让林小雨心跳加速。周阳的手比她大很多，骨节分明，却能如此轻柔地引导她的动作。她偷偷抬眼看他，发现他睫毛在阳光下呈现出浅棕色，鼻梁的线条干净利落。

"专心。"周阳轻声提醒，嘴角却微微上扬。

接下来的半小时里，周阳耐心地教她辨认简单的音符，如何用正确的手势弹奏《小星星》的前几个小节。林小雨学得很慢，但出奇地专注，眉头微蹙的样子让周阳想起自己第一次接触钢琴时的情景。

"你学得比我快。"周阳说，"我六岁时花了一周才记住这几个音。"

林小雨摇摇头："那是因为你当时太小了。"她犹豫了一下，"你妈妈...真的很严格吗？"

周阳的手指在琴键上停顿了一下。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

"她只是...希望我做到最好。"他的声音有些遥远，"我爸说，她年轻时放弃了音乐梦想去学医，所以把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

林小雨轻轻"啊"了一声："所以她不是真的想让你成为钢琴家？"

"谁知道呢。"周阳苦笑，"也许她只是不想让我浪费天赋。"他转向林小雨，"你呢？为什么喜欢画画？"

林小雨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因为...画画的时候，世界很安静。"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没有人会嘲笑我，没有人会对我指指点点...只有我和画纸。"

周阳胸口一阵发紧。他想起第一次在音乐教室见到林小雨时，她缩在角落的样子，像只受伤的小动物。

"现在不一样了。"他轻声说，"有我在。"

林小雨抬头看他，阳光在她的瞳孔中映出金色的光点。周阳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耳根一热，连忙转移话题："要不要试试两只手一起弹？"

晨练结束的铃声响起时，林小雨已经能用单手磕磕绊绊地弹完《小星星》的前半段。周阳帮她合上琴盖，两人一起走向教学楼。

"周六...你妈妈真的认出了我？"周阳突然问。

林小雨点点头："她说出了你父亲的名字...然后情绪就变得很激动。"

"奇怪。"周阳皱眉，"我爸从来没提起过你妈妈。"

"我妈妈也是。"林小雨咬了咬嘴唇，"除了那次发烧说梦话..."

他们走到教室门口，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这个话题似乎触及了某个禁区，让两人都感到一丝不安。

"放学后...还去图书馆吗？"周阳问。

林小雨微笑："嗯。"

教室里，程瀚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周阳的座位上，看到他们一起进来，立刻夸张地挤眉弄眼："哟，钢琴小王子和小画家终于来了！全班都在等你们呢！"

几个同学善意地笑起来。自从艺术节后，大家对林小雨的态度明显改变了，甚至有几个女生开始主动找她讨论作业。周阳注意到陈雅茹坐在角落，阴沉着脸假装看书，但时不时投来怨恨的目光。

"闭嘴吧你。"周阳把书包扔给程瀚，转向林小雨，"别理他。"

林小雨摇摇头表示不在意，走向自己的座位。程瀚凑到周阳耳边："进展不错啊，都开始成双入对了？"

周阳给了他一个肘击："少胡说。"

上午的课程结束后，周阳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讨论下个月的钢琴比赛。等他回到教室时，发现林小雨不在座位上，素描本却摊开放在桌上。

出于好奇，他走近看了一眼，顿时愣住了。整页都是他的侧脸速写——弹琴时的，打篮球时的，甚至还有他趴在课桌上睡觉的样子。每一幅都捕捉到了他从未意识到的表情：放松的，快乐的，真实的。

最让他心跳加速的是页面角落那幅小画：他和林小雨并肩坐在钢琴前，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们身上，他的手指正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画中的他眼神温柔得不像自己，而林小雨微红的脸颊和闪烁的目光则透露着更多信息。

"找什么呢？"

林小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周阳猛地转身，差点撞到她。她手里拿着两盒牛奶，一脸疑惑。

"没...没什么。"周阳结结巴巴地说，耳根发烫，"班主任说比赛的事。"

林小雨把一盒牛奶递给他："给。"

周阳接过牛奶，目光不自觉地又瞟向素描本。林小雨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突然意识到他看到了什么，脸"唰"地红了，手忙脚乱地合上本子。

"那个...我只是..."她语无伦次，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画得真好。"周阳轻声说，"尤其是...钢琴那张。"

林小雨抬起头，发现周阳正看着她，眼中带着某种她从未见过的柔软光芒。教室里的嘈杂声似乎远去了，只剩下两人之间奇妙的沉默。

"周阳！"程瀚的大嗓门打破了这一刻，"篮球场！现在！"

周阳深吸一口气，冲林小雨笑了笑："放学见。"

看着周阳和程瀚离去的背影，林小雨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素描本里的秘密被发现了，但奇怪的是，她并不感到害怕或尴尬，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终于看到了她眼中的他。

下午的体育课，女生们练习排球，男生们打篮球。林小雨心不在焉地接球，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篮球场。周阳和程瀚配合默契，几个漂亮的传球引得围观同学阵阵喝彩。

"林小雨！看球！"

体育老师的喊声把她拉回现实，她慌忙抬手，却还是被球砸中了肩膀。

"没事吧？"苏梦跑过来问。

林小雨摇摇头："没事..."

"你最近和周阳走得很近啊。"苏梦帮她捡起球，小声说，"大家都说你们很配。"

林小雨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什么？没有...我们只是..."

"别紧张。"苏梦笑着拍拍她的肩，"说真的，自从和你在一起后，周阳变得...更真实了。以前总觉得他像个完美雕像，现在终于像个活人了。"

林小雨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低头假装整理鞋带。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对周阳产生这样的影响，更没想过会有人用"很配"来形容他们。

放学铃声响起后，林小雨收拾好书包，习惯性地看向周阳的座位，却发现他已经不在教室了。她有些失落，慢慢走向图书馆。

转过教学楼拐角时，一阵熟悉的钢琴声传来。是《给小雨的歌》，但弹奏方式与她之前听过的都不同——更加随意，更加自由，像是在即兴创作。她循着声音来到音乐教室外，透过门上的小窗，看到周阳独自坐在钢琴前，闭着眼睛，手指在琴键上自由舞动。

她没有立即进去，而是靠在墙边静静聆听。这首曲子仿佛有了生命，时而欢快，时而忧郁，像是在诉说一个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故事。

音乐突然停止，教室门被拉开，周阳出现在门口："我就知道是你。"

"怎么不弹了？"林小雨问。

"即兴创作需要灵感。"周阳微笑，"而我的灵感就站在门外。"

林小雨的脸又红了。周阳最近总是说这种让她心跳加速的话，却一脸坦然，仿佛只是在陈述事实。

"图书馆？"他问。

林小雨点点头，两人并肩走向图书馆。秋日的校园很美，银杏树的叶子开始泛黄，偶尔有几片随风飘落。

"下个月的比赛..."林小雨犹豫着开口，"你准备弹什么？"

周阳的表情变得复杂："《月光奏鸣曲》，我妈选的。"

"你不喜欢？"

"不是不喜欢..."周阳踢开路上的一颗小石子，"只是...弹过太多次了。"

林小雨想起艺术节上他弹奏原创曲目时的样子，那种发自内心的快乐与现在谈论比赛时的勉强形成鲜明对比。

"不能弹自己写的曲子吗？"她轻声问。

周阳摇摇头："古典音乐比赛...原创作品不占优势。"

他们走进图书馆，熟悉的角落空着，仿佛一直在等待他们。周阳从书包里拿出一沓乐谱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音符。

"我在写新曲子。"他小声说，"不过别告诉我妈。"

林小雨好奇地凑近看："有名字吗？"

"《心墙》。"周阳的声音更低了，"关于...如何一点点卸下伪装。"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乐谱上，那些音符仿佛在跳动。林小雨突然明白了什么："就像...你教我的《小星星》那样简单？"

周阳抬头看她，眼中闪烁着惊讶和某种领悟："对...就是那样简单。"

他们相视一笑，某种无需言语的理解在两人之间流淌。林小雨拿出素描本，开始画下此刻的周阳——没有伪装，没有面具，只是一个在做自己喜欢事情的少年。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保持着这种默契的相处模式：早晨在音乐教室学琴，课间分享牛奶和零食，放学后在图书馆各自创作。周阳的《心墙》逐渐成形，林小雨则完成了一系列周阳的素描，每一幅都捕捉到他不同的一面。

周五下午，周阳突然收到母亲的消息，说外公从国外回来，要全家一起吃晚饭。

"今晚不能送你了。"放学路上，他对林小雨说，"外公难得回来..."

林小雨摇摇头表示理解："没关系，我自己回去。"

周阳犹豫了一下："关于我妈妈认识你妈妈的事...我打算今晚问问。"

"别！"林小雨猛地抓住他的手腕，又立刻松开，"我是说...如果这会引起不愉快..."

周阳看着她紧张的样子，轻轻点头："我会小心的。"

他们在公交站道别，周阳看着林小雨上了车，透过车窗向他挥手。阳光在她的发丝间跳跃，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直到公交车消失在视线里，他才转身走向相反的方向。

周阳家的晚餐一向安静正式。外公是退休的钢琴教授，对周阳的琴技要求严格；母亲苏媛则一如既往地干练利落，询问他的学习和比赛准备情况；父亲周明远话不多，只是偶尔温和地插几句。

"阳阳最近练琴怎么样？"外公切着牛排问。

"还不错。"周阳回答，"我在准备下个月的比赛。"

"《月光奏鸣曲》？"

"嗯。"

外公点点头："经典曲目。不过..."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周阳一眼，"你弹这首总是太拘谨，缺少灵魂。"

周阳的手僵了一下。外公总是能一眼看穿他的问题。

"他需要更多练习。"苏媛插话，"李教授说他的技巧没问题，只是情感表达..."

"不是练习的问题。"外公摇头，"阳阳，你最近有没有弹过让自己开心的曲子？"

这个问题让餐桌上一片寂静。周阳抬头，看到母亲微微蹙眉，父亲则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有。"周阳轻声说，"我弹过...自己写的曲子。"

"真的？"外公眼睛一亮，"什么时候让我听听？"

"爸，"苏媛打断道，"他现在应该专注在比赛上。"

"音乐不只是比赛，媛媛。"外公温和但坚定地说，"如果连享受音乐都做不到，弹得再完美又有什么意义？"

苏媛没有再说什么，但周阳注意到她的手指紧紧捏着餐刀，指节发白。这种熟悉的紧张感又回来了——每次谈论到音乐与梦想，母亲总是这样。

晚餐后，周阳帮母亲收拾餐具。厨房里，苏媛突然问："那个女孩...林小雨，你们走得很近？"

周阳的手一滑，盘子差点掉在地上："嗯...她是美术班的。"

"她母亲...还好吗？"苏媛的声音有些奇怪。

周阳警觉地抬头："您真的认识她妈妈？"

苏媛转身打开水龙头，哗哗的水声掩盖了她的表情："只是...听说她身体不好。"

水声中，周阳几乎听不清母亲的话，但他能感觉到某种刻意保持的距离感。

"妈，"他鼓起勇气问，"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吗？"

水龙头被猛地关上。苏媛转身，脸上是周阳从未见过的复杂表情："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她深吸一口气，"只是...别太投入，阳阳。有些伤痕...不是你能理解的。"

周阳想追问，但母亲已经擦干手走出了厨房。他站在原地，困惑又不安。母亲的话像是一道无形的墙，将他和林小雨隔开，而他却不知道这堵墙因何而建。

回到房间，周阳拿出手机，想给林小雨发消息，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终，他只发了一条简单的：「明天有空吗？想带你去个地方。」

林小雨很快回复：「有。去哪里？」

周阳看着手机屏幕，做了一个决定：「音乐厅。我想弹《心墙》给你听，真正的钢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