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的细雪纷纷扬扬地飘落,凝结着冬日纯洁的精灵好奇地探向尘世。万物皆落了一层白,安稳地沉寂以积蓄力量重获新生。
在绵绵风雪声中,天光居竟迎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白石长廊悬挂的石铃清脆作响,含了一点冰珠落湖的冷清,从亘古的风声拂到此刻。飘扬的雪没有一丁点落在长廊上,只在长廊外的虚空中坠入流淌的浮光,回到它们初生的诞时。
时光仙子今日没有穿白底金边的长袍,一袭月白色衫袍,衣衫起伏间有流动的雪银色暗纹,闪着幽轻的柔光。罩着一张绒绒的雪色长袍,斜逸几许望寒枝的素白系带松松打了个结。一粒温润的白珍珠安静地垂落在锁骨,由月银链圈起,衬出修长优美的天鹅颈。
乌发垂落,与素雅的雪色相映,如墨字雪诗中最雅的一笔。
郗宿垂眼添茶,甘露茶水的温热透过杯壁传至指尖,染上些许暖意。
她啜饮一口,方抬首看向对面的青年。
水的精灵王子有一副绝佳的清隽俊逸的容颜,宛若踏浪而生的一抹浮月冷光。如海般碧蓝的瞳眸洗去了惊涛骇浪,只余古潭般的平静、深邃、清冷。湖蓝色的长发随意绑在脑后,额角鬂边的细碎散发掩不住那由珠玉点缀的精灵尖耳。
流动的水纹在他衣上飘逸,凝结实质的水流,又涌进他身上的紫色珠链,落作一颗水滴状的宝石,顷刻又化流纹之水。如此循环往复,他的神色也无半点波澜。
“你希望我倒流冰公主的时间让她一直处在巅峰时期。”郗宿吐字不轻不重,脸上没什么情绪显露,乌黑的瞳目安静地凝视水清漓,重复了一遍他的请求。
水清漓平静地肯定:“是。”
虚空中流淌的浮光在霜雪的映衬下幻出了斑斓的彩色,这绚烂的色泽顺着时光的轨迹消褪,重归开端的白。偶有一瞬,斑斓的光影落在白石上,雕刻的时间规则亮起幽光,如同时光的秘语。
但他的注意力却在不断消逸的雪花上,眉角微不可察地蹙了一瞬,一丝波澜很快消弭。
他的语气却沉了一点:“人类世界自然衰弱,其中妹妹的冰雪之力首当其冲,一直在衰弱。”
“我只希望妹妹能安然无虞。”
“只要时光仙子答应,我可以承担法术所需的仙力。”
话毕,他又恢复了一贯平静沉冷的模样,仿佛刚才的细微波澜都不存在。
他曾考虑过让时希帮忙,但时希的法术时间只有三秒,聊胜于无。而现在,他在时光仙子身上看到了希望,能掌握规则的时光仙子想必可以长久地维持法术,至于力量,他可以来付。
但是,他同样感知到时光仙子的深不可测,是一种根本无法探查的神秘。就算是…那个人,他也能感知到他的力量是如此的强大压迫,让人生不出反抗之心。但时光仙子不同,他压根感知不到她的力量。若非知道她的身份,他甚至会认为她是没有丝毫力量。
未知永远是最恐怖的。况且辐射的例子在前,水清漓也不敢冒然强来。
郗宿没有立即作答,而是垂着眸思量。
水清漓没有催促,同样安静地垂眸。
目光落在面前的茶杯上,釉色清透的青蓝瓷杯是雨水洗过的蓝天,盛着的茶水澄透清洌,是用最清澈的雨水煎熬制成,又用冰雪冷却,成了这一盏清纯至极的甘露。
他面前的这杯茶是温凉的,清大于甘。
但时光仙子那杯无疑是热的,会有丝丝缕缕的白汽蒸腾,如雨水凝结的雾。
他极少饮食,仙子不需要进食也不会口渴。况且他生性淡泊,对这些一向不感兴趣。
但这盏茶太过清了,他能从中看见自己的面容。仿佛可以映照出遥远的旧日光景……
他想起了一场毁灭之后的暴雨,想起了……
“水王子。”
耳边传来一声轻唤,水清漓蓦地醒神。
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不知今夕何夕。但好在只有一瞬。洒落的金色微光落在他眼皮上,一丝微淡的暖意掠上眼睑。碧蓝色的眼眸如晨曦的海面,壮丽而静美。
他语声里含了一点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惘然:“时光仙子意下如何?”
郗宿嗓音温和平静:“我想先见一见冰公主再做决断。”她提议道,“一天后你和冰公主一起来天光居,可以吗?”
水清漓皱了皱眉,没有多说什么。
之后两人也没什么可谈,水清漓很快道了告辞。
待水清漓的身影消失在白石长廊的尽头,郗宿探出手捞过那盏温凉的甘露茶,蹙了一瞬眉。
水王子,似乎有很重的心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