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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半节课,江烬出乎意料地安静。他没说话,也没多余动作,身体微微侧向祈越这边,存在感强烈。祈越忽略旁边的人,视线钉在讲台和书本上。
下课铃终于响了。教授刚宣布休息,教室里立刻喧闹起来。学生们纷纷起身,呼朋引伴地涌向门口或走廊。很快,祈越前后左右的座位都空了,只剩下他和旁边的江烬。
祈越合上书,准备起身活动一下,或者干脆换个角落。
江烬决定好了?
江烬的声音不高,在他身侧响起,低沉平缓,听不出情绪。
祈越动作顿住,眉头立刻锁紧,侧过头,眼底已凝起一层冰冷的寒霜。
江烬在他开口前又补了一句,语气平和。
江烬别急着恼,没打算拦你。
这句话让祈越即将出口的冷斥卡在了喉咙里。他看着江烬,对方的表情很淡,眼神沉静,反而让祈越更加警惕。
他没接话,冷冷地看着江烬,等他下文。
江烬什么时候走?
江烬又问,目光落在祈越紧抿的唇线上。
祈越扯了下嘴角。
祈越日期定下来那天,你的人应该比学院通知跑得更快吧?
这话刺耳,江烬听了,脸上却没什么波澜,甚至弯了下唇角,像是觉得他这带刺的样子有点意思。
江烬也许吧。
江烬没否认,身体朝祈越这边倾过来一点,距离瞬间拉近。他身上那股冷冽的气息更加清晰,混合着淡淡的须后水味道,侵占了祈越的呼吸空间。他的声音像羽毛搔刮在耳膜,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江烬不过,知道归知道,亲口听你说,不一样。
祈越身体下意识后撤,后背抵住了冰凉的椅背。他讨厌这种被逼近的感觉。
祈越没区别。
江烬是吗?
江烬的目光沉沉地落在他脸上,从蹙紧的眉头,滑过挺直的鼻梁,最后定格在那双眸子上。眼神专注得仿佛在描摹一件稀世珍宝的轮廓。
江烬你走了,想见一面就难了。
祈越江少想见谁,还会难?
祈越移开视线,看向讲台方向,语气疏离,试图打破这诡异的氛围。
江烬是啊,很难。
他没有进一步解释为什么“难”,维持着倾身靠近的姿势,目光落在祈越的唇上。
祈越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那目光不像池骋或郭城宇那样赤裸裸地充满掠夺,却像一张无形又粘稠的网,缓慢地收拢,让人无处遁形。
他几乎能感觉到对方呼吸间带出的微弱气流拂过自己的脸颊,混着那股冷冽的须后水味道。这距离太近了,近得超出了安全界限。
祈越让开点。
祈越侧了侧身体,想从椅背和江烬手臂构成的狭小空间里挤出去。
江烬没动,祈越的轻微动作,让他的目光顺着祈越侧开的颈线滑了下去,落在了那截线条流畅,肤色冷白的耳廓上。
祈越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视线的落点,心头被猛地一刺,昨夜的回忆涌上脑海。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抬起手,指尖用力地蹭过自己的耳廓,像是要擦掉什么看不见的脏东西。
江烬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停顿了一瞬。他看着那片皮肤因为摩擦变得发红,看着祈越的眸子里一闪而过的屈辱和厌恶。他没有追问,沉静的眼神暗沉了几分。
祈越江烬,我说,让开点。
这次,江烬动了。他缓缓地收回撑在祈越椅背上的手臂,身体也向后靠回自己的座位,两人的距离终于被拉开。
江烬脾气还是这么大。
江烬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淡。
江烬我只是想问问,佛罗伦萨的画展,你去看吗?
这问题跳转得毫无征兆,祈越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
江烬下个月初,老宫有个主题展。
江烬补充道,
江烬听说有几幅你爷爷年轻时的临摹稿,也在展品目录里。
提起祈越的爷爷,江烬的语气郑重。
祈越的心跳漏了一拍。爷爷年轻时的临摹稿?他从未听爷爷详细提起过那段国外的学习经历。
祈越有些感兴趣,又有些犹豫。
江烬捕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唇角向上牵起。
江烬邀请函在我这儿。
他没有直接回答真假,只是陈述事实,目光坦然。
江烬想去的话,提前告诉我。
祈越沉默了。理智告诉他应该拒绝,远离江烬和任何与他们相关的邀约。但内心深处,对艺术的渴望和对爷爷过往的探知欲却缠绕心头。佛罗伦萨的画展,爷爷的临摹稿,这诱惑太大。
他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遮住了他眼底的挣扎。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蜷缩又松开。江烬也不催促,安静地坐在一旁,耐心等待他的回答。
上课铃撕破了寂静。祈越抬起眼,涌回教室的人流打破两人之间的独处空间,嘈杂的人声和脚步声填满教室。
祈越重新翻开桌上的书本,他的视线却并没有落在字迹上,而是定定地停留在空白的边缘。江烬也坐正了身体,恢复了那副生人勿近的冷峻模样,目视前方讲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