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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中,祈越先放轻脚步去了爷爷祈远的房间。老人呼吸平稳,早已沉入梦乡。祈越在门口静静站了片刻,才退开,转身回到房间走进浴室。
温热的水流冲刷身体,却冲不散耳廓那片异常的灼热感。池骋嘴唇擦过的触感烙在皮肤上,挥之不去。厌恶感翻涌上来,他用力揉搓那片肌肤,直到指腹下的皮肤很快变得又红又烫,几乎要破皮,残留感才似乎淡去了一点。
他关了水,盯着镜中自己发红的耳垂,疲惫地闭了闭眼。
擦干身体,躺进冰凉的被褥。身体很累,脑子却异常清醒。闭上眼,黑暗中全是池骋那双幽深迫人的眼睛,还有手腕残留的疼痛。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才模糊地沉下去。
睡眠并不安稳,梦境粘稠而窒息。
他发现自己站在一片冰冷的沼泽里,四周是浓得化不开的黑雾。脚下淤泥湿滑冰冷,寸步难行。
突然,滑腻的触感缠上了脚踝,低头看去,一条粗壮、布满暗色花纹的毒蛇正顺着他的小腿蜿蜒而上,冰冷的鳞片紧贴着皮肤滑动,激起一阵阵战栗。
他惊惧地想逃,双腿却像灌了铅。更多的蛇影从黑雾中涌现,冰冷黏腻的蛇身缠绕上他的腰腹、胸膛,一圈圈收紧,勒得他肋骨生疼,几乎无法呼吸。
滑腻的蛇头贴着他的脖颈游移,分叉的信子嘶嘶作响,带着湿气,舔舐着他敏感的耳后,似在重现记忆。他拼命挣扎,喉咙却发不出声音,蛇身越缠越紧,蛇鳞刮擦着赤裸的皮肤,留下道道刺痛的错觉。
窒息感和滑腻感包裹了他,他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任由自己坠入无底深渊……
祈越忽然从床上弹坐起来,大口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单薄的睡衣,黏腻地贴在背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梦里滑腻的绞缠感依然清晰。
窗外,天色已蒙蒙亮。
他抹了把额头的冷汗,缓了好一会儿,才下床洗漱。
清晨的阳光透过餐厅的格子窗,洒在红木餐桌上。祈远精神不错,慢悠悠地喝着粥。祈越坐在对面,拿起一个素包子。只有在爷爷面前,他才会完全松懈,眉宇间也难得地透出一点柔和。
“小越,”祈远放下粥碗,声音温和,“李教授昨天来过电话了。”
祈越动作一顿,抬眼看向爷爷。
“佛罗伦萨那个名额,”祈远看着他,目光慈和,“这是个难得的机会,爷爷觉得你应该去。”
祈越捏着筷子保持沉默。爷爷的身体状况,始终是他心头最重的牵挂。
祈远似乎看穿了他的犹豫,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拍了拍桌面,语气豁达:“人嘛,活多大岁数,老天爷自有安排。我老头子身子骨硬朗得很,”他挺了挺腰板,像个老顽童,“可别小看你爷爷啊!”
看着爷爷精神的样子,祈越嘴角松动,笑意染上眼角。
祈远也笑了,笑容里是慈爱和释然:“爷爷最怕的,就是成了你们爷儿几个的包袱。你爸妈有他们的舞台,你也有你的画笔。趁年轻,去做想做的事,看想看的风景,别为了我这老头子瞻前顾后,将来后悔。” 他顿了顿,语气温和而郑重,“别让自己后悔啊,小越。”
祈越心头暖流涌动,夹起一筷子笋丝放进爷爷面前的碟子里。
祈越知道了,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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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只有一节美术史大课。祈越到学校后没回画室,直接去了李教授的办公室。敲门进去,他言简意赅地表明了决定。
祈越李教授,佛罗伦萨的名额,我去。
李教授镜片后的眼睛亮了一下,脸上绽开欣慰的笑容,连说了几个“好”字:“好!好!祈越啊,这个决定不会错的!学院那边你放心,我马上帮你把材料递上去!”
从办公室出来,离上课还有段时间。阶梯教室里人还稀稀拉拉,空位很多。祈越选了个中间的位置坐下,拿出专业书摊开在桌面。他微微垂着头,目光落在书页上,开始认真看起来。
教室里的人渐渐多起来,细碎的交谈声嗡嗡响起。快打上课铃时,原本嘈杂的动静像被按了暂停键,突兀地安静了一瞬。
祈越没抬头,专注地看着书上一行字。
脚步声由远及近,目标明确,径直停在了他旁边的空位。来人没有询问,直接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极具存在感的气息瞬间侵占了祈越周围的空气,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祈越终于察觉到异样,蹙了下眉,抬眼看去。
正对上一双深潭般的眼睛。江烬靠坐在椅子里,手臂随意地搭在旁边空椅的椅背上,姿态放松,眼神却直直地落在他脸上。
一股强烈的厌烦感瞬间涌了上来。江烬根本不是艺术专业的学生,此刻却出现在这间教室,还坐到了他旁边。
这三人简直没完没了了,他立刻就想抓起书本换到别处去。
刚有这个念头,授课的教授夹着讲义,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
上课铃准时响起,清脆的声音回荡在教室里。
祈越捏着书页的手指紧了紧,面无表情地转回头,重新将视线投向摊开的书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