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班室的暖光》

《值班室的暖光》

许三多第一次单独值夜班时，手心里全是汗。值班室的灯是老式的荧光灯，嗡嗡地响，窗外的风卷着沙粒打在玻璃上，像有人在用指甲刮。他攥着对讲机，眼睛盯着墙上的时钟，秒针走动的声音在寂静里被放大，敲得人心慌。

“报告班长，值班室一切正常。”整点报岗时，他的声音有点发颤。

对讲机那头沉默了两秒，传来史今的声音，比白天训练时温和些：“别紧张，三多。听着风声睡不着？”

许三多愣了愣，手指抠着裤缝：“……是，班长。”

“我在宿舍，离你不远。”史今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点模糊的暖意，“实在怕，就跟我聊会儿？”

那天晚上，他们隔着对讲机说了很多话。史今没聊训练，也没提考核，就讲他刚入伍时的事——第一次站哨，把远处的树影看成了人影，吓得差点按响警报；讲炊事班的老班长做的馒头，碱放多了，酸得人皱眉，却还是被抢着吃光。

许三多听着，渐渐不那么怕了。他发现班长的声音有种奇怪的魔力，像值班室这盏不怎么亮的灯，明明光很淡，却能把角落里的阴影都烘得软了些。

后来值夜班成了常态，史今偶尔会在他报岗后多问一句：“今天有月亮吗？”

许三多就会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往外看。有月亮的晚上，他会说：“有，班长，圆的。”没月亮时就答：“没有，但是星星很亮。”

有次下暴雨，雷声炸得震天响，许三多正对着登记表发呆，值班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史今站在门口，雨衣上的水珠顺着帽檐往下滴，手里拿着个保温杯。

“给你的，姜茶。”他把杯子放在桌上，水汽氤氲着往上冒，带着淡淡的姜味，“刚从炊事班借的炉子煮的，驱驱寒。”

许三多捧着保温杯，指尖触到温热的玻璃壁，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他抬头时，正好对上史今的眼睛。对方没戴军帽，额前的碎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额头上，平日里总是带着严肃的眉眼，此刻在暖光里显得柔和了许多。

“班长，你怎么来了？”他小声问。

史今擦了擦脸上的水珠，笑了笑：“怕你被雷吓着，过来看看。”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许三多没喝完的姜茶上，“不合口味？”

“没有！”许三多赶紧喝了一大口，姜的辛辣混着红糖的甜，顺着喉咙滑下去，暖到了胃里，“挺好喝的，班长。”

那天史今没多待，只在值班室门口站了会儿，确认窗外的雨没渗进来，又叮嘱他锁好门，才转身走进雨里。许三多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里，雨衣的颜色和夜色融在一起，只有脚步踩过水洼的声音，一步一步，很稳。

他把剩下的姜茶慢慢喝完，再看窗外的雨，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值班室的灯依旧嗡嗡响，但此刻听着，倒像是有人在身边轻轻陪着。

后来许三多成了老兵，带新兵值夜班时，也会煮上一壶姜茶，在雷声响起时，对那个紧张得攥紧对讲机的新兵说：“别怕，我就在隔壁。”

新兵问：“班长，你以前也怕吗？”

许三多望着窗外的雨，想起很多年前那个雨夜，史今站在门口的样子，嘴角弯了弯：“嗯，但有人给我送过姜茶。”

那之后很久，有次部队聚餐，史今喝了点酒，脸颊微红。许三多给他递纸巾时，他忽然低声问：“当年那姜茶，真的好喝？”

许三多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有点烫。他看着史今眼里的光，像那天值班室的暖光，也像后来每个有月亮的晚上，对方问“今天有月亮吗”时，藏在声音里的温柔。

“好喝。”他轻轻说，“一直都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