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塘假寐着,听着身侧传来的呼吸渐渐平稳。
他缓缓睁开眼,借着炭火的微光看向燕迟——他竟趴在床边睡着了,眉头还微微蹙着,像是在梦里也不得安生。
手腕上的软绳硌得生疼,可看着弟弟眼下的青黑,燕塘心里那点怨怼忽然淡了些。
他想起很多年前,燕迟还是个总爱跟在他身后的小不点,受了委屈会扑进他怀里哭,得到块糖也会巴巴地跑来分他一半。
那时的燕迟,眼睛亮得像星星,从不会用这样偏执的眼神看着他。
是什么时候变的呢?
或许是父王偏心,总把最累的差事派给他,却对燕迟说“你只要跟着哥哥就好”。
或许是那次围猎,他为了救燕迟被猛兽抓伤,昏迷三天三夜。
醒来时看见燕迟红着眼眶守在床边说:“哥,以后我来护着你”。
记忆像断了线的珠子,零零散散地滚落在心头。
燕塘轻轻动了动手指,想去抚平燕迟蹙着的眉,指尖快要触到时,却又猛地顿住,收了回来。
他不能回应。
一旦回应了这份扭曲的执念,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炭火渐渐弱了下去,屋里的温度降了些。
燕迟打了个寒颤,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燕塘醒着,立刻直起身:“哥哥怎么醒了?是不是冷了?”
他说着,就想去添炭,却被燕塘叫住。
“燕迟,”燕塘的声音很轻,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你做的那个梦……是什么样的?”
燕迟一愣,随即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像是不愿回想:“没什么……一个不好的梦而已。”
“是不是没有我的梦?”燕塘追问,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燕迟的脸色瞬间白了,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哥哥怎么知道?”
“猜的。”燕塘叹了口气,“你把我锁在这里,是不是怕我会像梦里那样消失?”
燕迟没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他,眼底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
燕塘看着他这副模样,忽然觉得很累。
他缓缓抬起被缚的手腕,露出那圈红痕:“燕迟,你看,这样的‘不分开’,不是我想要的。”
“那你想要什么?”燕迟的声音发颤,“想要离开我,去找别人吗?像梦里那样,让我一个人……”
“我不会离开你。”燕塘打断他,语气坚定,“我是你哥哥,这一点永远不会变。但我不想被这样锁着,燕迟,你不能用这种方式留住我。”
燕迟的眼眶红了,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可我怕……我怕一松开手,你就不见了。”
“我不会不见的。”燕塘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只要你解开这绳子,只要你不再像现在这样……我就留在你身边,像从前那样。”
“真的?”燕迟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希冀。
燕塘点了点头:“真的。”
燕迟望着他的眼睛,看了很久很久,久到燕塘以为他不会同意时,他忽然伸手,颤抖着去解那根软绳。
绳结解开的瞬间,燕塘的手腕终于得到了解放,他动了动手指,却没立刻抽回手。
燕迟握住他的手,掌心滚烫,带着后怕的颤抖:“哥哥,你不能骗我。”
“不骗你。”燕塘反握住他的手,轻轻拍了拍,“先让我起来活动活动,这绳子勒得我胳膊都麻了。”
燕迟立刻点头,小心翼翼地扶他坐起身,又拿来披风给他披上。
动作里的紧张和珍视,和从前那个围着他转的小不点重合在一起。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一缕晨光透过窗缝照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燕塘看着那缕光,心里忽然生出一丝希望。或许,事情还能回到正轨。
或许,他的弟弟,还能变回那个会对他笑的少年。
只是他不知道,有些执念一旦生根,就算解开了绳子,也未必能真正挣脱。
但至少此刻,小院里的空气,终于不再像从前那样密不透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