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下得缠绵,打在窗棂上沙沙作响。
燕塘刚处理完最后一份卷宗,抬头就见燕迟抱着个食盒从廊下走来,竹编的伞沿淌着水,沾湿了他半面衣袖。
“哥哥看我带了什么?”燕迟把食盒往案上一放,献宝似的掀开盖子。
里面是两碗刚炖好的冰糖雪梨,甜香混着水汽漫开来,驱散了书房里的凉意。
燕塘放下笔,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发梢,伸手替他把黏在脸颊上的碎发别到耳后:“怎么不撑大点的伞?”
“急着给哥哥送甜汤嘛。”燕迟往他身边蹭了蹭,把温热的碗递过去。
“张婶说这个润喉,哥哥今天念了一下午卷宗,嗓子该哑了。”
燕塘舀了一勺,梨肉炖得绵密,甜丝丝的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
他忽然想起多年前,这小子第一次学着炖甜汤,把糖罐打翻在灶台上,最后捧着碗焦黑的东西哭丧着脸来认错,那模样倒比现在这副耍赖的样子更让人记挂。
“在想什么?”燕迟见他走神,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唇,带着点雪梨的甜香。
燕塘捉住他的手,往自己掌心按了按:“在想,我们阿迟长大了。”
“才没有。”燕迟挣了挣没挣开,反而被他拉得更近,索性顺势靠在他肩上,“在哥哥面前,我永远是小孩。”
雨声渐密,敲得芭蕉叶簌簌作响。燕塘侧头,看见燕迟的睫毛上还沾着点水汽,像落了层细雪,忍不住低头在他发顶亲了亲。
“明天休沐,带你去城郊的桃花林好不好?去年你说想看桃花落满肩头的样子。”
燕迟猛地抬头,眼里亮得像落了星子:“真的?”
见燕塘点头,他立刻笑起来,往燕塘脸上凑了凑,鼻尖蹭过他的下颌,“那哥哥要答应我,到时候不许总看卷宗,得一直看着我。”
“好,一直看着你。”燕塘失笑,任由他在自己脸上印下一个带着梨香的吻。
窗外的雨还在下,案上的甜汤冒着热气,两人交握的手浸在暖融融的光晕里,像浸在蜜里的糖。
岁月悠长,那些年少时的执拗与试探,早已在日复一日的相伴里酿成了最温润的甜。
“果然哥哥最爱我了。”
第二天清晨,雨停了。
阳光穿过云层,在院子里投下斑驳的光影。
燕迟醒得格外早,趴在床边看燕塘睡觉。
晨光落在燕塘的睫毛上,把那层淡淡的青色染成了金棕色,呼吸均匀。
燕迟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睫毛,被燕塘一把抓住手腕。
“醒了怎么不叫我?”燕塘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把他的手往被子里拉了拉,“凉。”
“想让哥哥多睡会儿。”燕迟往他怀里钻了钻,鼻尖蹭着他的锁骨。
“桃花林的花,该落了吧?”
“不落才好,等我们去了再落。”燕塘笑着捏了捏他的脸。
“起来洗漱,张婶蒸了桂花糕,去晚了没了。”
燕迟果然一骨碌爬起来,胡乱套上衣服就往外跑,被燕塘拽住后领拉回来:“扣子扣错了,笨死了。”
他耐心地帮他把扣子系好,指尖划过颈间时,燕迟忽然缩了缩脖子,笑着躲开:“痒!”
“还知道痒?”燕塘低头,在他颈窝亲了口。
“快去洗漱,不然真的没糕吃了。”
早饭时,张婶看着两人凑在一起抢最后一块桂花糕,笑着摇头:“多大的人了,还跟孩子似的。”
燕迟把抢到的糕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就抢,哥哥的东西,我都要抢。”
燕塘无奈地递给他一杯水:“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到了桃花林,果然如燕塘所说,粉色的花瓣还缀在枝头,偶尔有风吹过,才簌簌落下几片,像淡粉色的雪。
燕迟跑在前面,伸手去接那些飘落的花瓣,跑着跑着,忽然停在原地,回头冲燕塘笑。
阳光穿过花瓣的缝隙落在他脸上,把笑容染得透亮。
“哥哥你看!”他张开手,掌心躺着几片粉白的花瓣。
“像不像去年我给你编的花环?”
燕塘走过去,从怀里掏出个东西,递到他面前——是个用桃花枝编的小环,上面缀着几朵刚摘的桃花,还沾着露水。
“学着编的,”燕塘有点不自然地挠挠头,“可能没你编的好看。”
燕迟的眼睛瞬间红了,一把抢过来戴在头上,扑进他怀里:“好看!最好看了!”
他抱着燕塘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口,闷闷地说:“哥哥,我以前总怕,怕你觉得我麻烦,怕你哪天就不想要我了。”
燕塘收紧手臂,把他抱得更紧,下巴抵着他的发顶,声音很轻,却很稳:“傻小子,从你捧着焦黑的甜汤哭着跟我认错那天起,我就知道,这辈子甩不掉你了。”
花瓣还在落,沾在两人的发间、肩头,像一场不会停的春日宴。
燕迟抬起头,在燕塘唇上亲了一下,带着桃花的淡香。
“哥哥,”他笑得眉眼弯弯,“这辈子也别想甩掉我。”
燕塘低头,吻去他嘴角的花瓣,声音里浸着化不开的甜:“好。”
远处的溪水潺潺流淌,带着花瓣奔向远方。
桃花林下的两人,相拥着站在阳光里,把彼此的影子叠成了一幅画,画里只有两个字——“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