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阳光像融化的蜂蜜,粘稠地流淌在青禾市图书馆的落地玻璃上。林安把冰可乐贴在发烫的脸颊,玻璃幕墙外的法国梧桐在烈日下蔫头耷脑,蝉鸣声隔着三层隔音玻璃依旧震得人耳膜发疼。
她踮脚去够顶层书架上的《雪国》,帆布鞋尖在木梯上打滑的瞬间,忽然有双骨节分明的手扶住她的腰。林安整个人僵在原地,后颈掠过温热的呼吸,带着薄荷糖的清凉气息。
“小心。”低沉的男声在耳畔炸开。
林安回头,撞进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脖颈后有道新鲜的晒伤,泛着刺目的红。他手里握着本《飞鸟集》,正是她找了三个月的绝版初版,烫金的书脊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你也在找这本书?”林安盯着那本书,喉咙发紧。昨天她才在二手书网站上看到这本书的拍卖信息,起拍价已经炒到了四位数。
少年松开扶着她的手,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腕,带着夏日独有的滚烫。他把书递过来,封面上还留着他掌心的温度:“给你。”
“可是......”
“反正我已经看完了。”少年倚着书架笑起来,虎牙在阳光下漏出一抹白,“你是高三的?校服袖口的墨迹和我去年一模时一模一样。”
林安低头看自己袖口晕开的蓝墨水,突然有些窘迫。她这才注意到少年校服领口别着的毕业徽章——原来已经毕业了。
“我叫许妄。”他伸手比了比她头顶的书架,“需要帮忙吗?最上面那排的书,踮脚拿很容易摔下来。”
林安鬼使神差地点头。许妄接过她手里的书单,骨节分明的手指在书名上划过:“《雪国》《挪威的森林》......你很喜欢日本文学?”
“嗯,川端康成的文字像雪落在皮肤上的感觉。”林安跟着他移动的身影,看着他轻松够到顶层书架,利落抽出她要的书,“你呢?为什么会看泰戈尔?”
“偶尔换换口味。”许妄把书递给她时,两人的手指再次相触。林安感觉有电流顺着指尖窜上脊梁,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震耳欲聋,仿佛要冲破玻璃钻进来。
书架阴影里,许妄的影子笼罩着她。林安注意到他右耳后有颗暗红色的痣,藏在蓬松的黑发里若隐若现。他身上的味道很特别,不是普通男生用的古龙水,而是雪松混着青草的气息,像是雨后森林里的潮湿。
“你常来图书馆?”林安抱着书,心跳快得不正常。空调出风口的冷气拂过发烫的脸颊,却压不住眼底的灼热。
“最近每天都来。”许妄从帆布包里摸出薄荷糖,银色糖纸在指间转了个圈,“要吗?”
林安接过糖,冰凉的触感让她回过神来。余光瞥见许妄翻开自己的素描本,画纸上是图书馆穹顶的速写,铅笔线条流畅得像是要从纸里飞出来。
“你学美术的?”
“学过一段时间。”许妄合起本子,嘴角的笑淡了些,“不过现在不画了。”
林安还想问什么,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母亲发来消息催她回家吃饭。她有些懊恼地把手机塞回兜里,抬头时正对上许妄似笑非笑的眼神。
“要走了?”他晃了晃手里的速写本,“下次来图书馆,我可以教你画建筑速写。顶楼的观景台,傍晚的夕阳特别适合写生。”
林安感觉脸颊发烫,不知道是因为空调温度太高还是别的原因。她点点头,转身时听见身后传来翻书的沙沙声,混着蝉鸣,在记忆里烙下了第一道印记。
走出图书馆时,夕阳把梧桐树的影子拉得很长。林安把薄荷糖含在嘴里,清凉的甜味漫开。她回头望向图书馆的玻璃幕墙,许妄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书架间,只留下那本《飞鸟集》安静躺在她的帆布包里,烫金的书名在暮色中泛着温柔的光。
蝉鸣声依旧喧嚣,林安摸着发烫的耳垂,突然觉得这个夏天好像变得不一样了。书包里的诗集随着步伐轻轻撞着她的脊背,像是某种隐秘的约定。而那个有着琥珀色眼睛的少年,就这样毫无预兆地闯进了她原本平淡的生活,在心底种下了一颗小小的、带着悸动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