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半眼

莲花楼在晨雾弥漫的乡道上缓缓前行，车轮碾过湿漉漉的泥土，留下两道清晰的辙痕。车厢内弥漫着草药特有的清苦，混杂着昨夜未散尽的紧张气息。

李莲花靠坐在窗边，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比前几日更加清明锐利。他手中拿着一块干净的布巾，正缓慢地擦拭着昨夜握过的短匕。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混乱的心绪更加沉静。昨夜门外那几句低语，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在他心底激起了层层涟漪。

“鬼医”…“东西”…孙老头…还有那块透着不祥气息的玉佩。

苏荷坐在对面，闭目调息。她换回了素净的靛青布衫，脸色平静，仿佛昨夜刘府的惊魂、飞针退敌、带着昏迷的孙老转移都只是寻常事。但李莲花能感觉到她周身气息比往日更加内敛，如同绷紧的弓弦。

“我们这是去哪？”李莲花打破了沉默，声音不高，带着询问。

苏荷睁开眼，目光投向窗外流动的田野：“石鼓镇。离青阳镇五十里，水路发达，消息灵通。孙老需要彻底静养，也需要采购一些青阳镇没有的药材。”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那里有个人，或许能认出那块玉佩。”

“哦？”李莲花挑眉，擦拭匕首的动作停了下来，“何人？”

“一个老当铺的掌柜，姓徐，人称‘徐半眼’。”苏荷解释道，“他年轻时走南闯北，见识过不少奇珍异宝，尤其对古物和偏门的东西有研究。孙老以前提过他。那块玉佩上的纹路和那粒黑晶，不似凡物。”

李莲花点点头，将擦拭干净的匕首收回枕下。这倒是个方向。他目光落在苏荷脸上：“昨夜那些人，称呼你‘鬼医’？”

苏荷神色没有丝毫波动，端起桌上的温水喝了一口，语气平淡：“一个旧称罢了。早年随师父行医，专治旁人束手无策的奇症怪毒，手段有时…不为世俗所容。便得了这么个浑名。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李莲花敏锐地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逝的复杂情绪。绝非“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么简单。这个称呼背后，恐怕藏着不少腥风血雨的过往，也解释了为何那些人对她如此忌惮。

“看来苏大夫的‘专治’，范围很广。”李莲花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苏荷看了他一眼，没接话，转而道：“石鼓镇情况未明，你伤未愈，低调些。玉佩的事，我去找徐半眼，你留在车上。”

“好。”李莲花没有异议。他现在确实是个累赘，强行参与只会添乱。

午后，莲花楼抵达了石鼓镇。与青阳镇的温婉不同，石鼓镇依河而建，码头林立，商船往来，显得喧闹而充满活力。空气中弥漫着河水、鱼腥和货物的混合气息。

莲花楼停在镇子边缘一处僻静的河湾旁，周围有几棵老槐树遮掩。

苏荷安顿好依旧昏迷未醒、被安置在车厢隔层里的孙老，又仔细检查了李莲花的脉象，留下药和食物，便背上药箱，独自一人融入了镇中的人流。

李莲花靠在窗边，望着外面繁忙的码头。船夫的号子声、商贩的吆喝声、孩童的嬉闹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鲜活的烟火气。这是他重伤濒死、被苏荷从海里捞起来后，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人间”。

然而，这喧嚣之中，似乎又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压抑？

他注意到码头上搬运货物的力夫，脚步似乎比寻常沉重，不少人面色发黄，带着疲态。路过的行人中，偶尔能看到一两个掩着口鼻、脚步虚浮的身影。空气中除了正常的市井气息，似乎还飘荡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于湿木头腐朽的沉闷气息。

“不太对劲…”李莲花微微蹙眉。是错觉？还是这看似繁华的石鼓镇，也藏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