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键上的晨晕

地中海蜜月的阳光，仿佛还黏在皮肤上，带着海盐和柑橘的余温。回到北京的工作室，空气里却已经弥漫着另一种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味道——松木调香薰混合着旧纸张、咖啡渣，还有王源指尖常年沾染的钢琴漆面气息。

散乱的《家》主题专辑手稿铺满了宽大的工作台，几张涂改得面目全非的谱纸甚至滑落到了旁边的施坦威钢琴凳下。颜书瑶盘腿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温暖的钢琴侧板，膝上摊开着她的硬壳笔记本。笔尖在纸页上沙沙作响，勾勒着新书的脉络——《意外爱上你》的续集。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明暗相间的条纹。

王源坐在钢琴前，修长的手指悬在黑白琴键上方，眉头微蹙，似乎在与一段顽固的旋律较劲。他偶尔按下一两个和弦，不成调的片段在安静的空间里突兀地响起，又迅速沉寂下去。空气里酝酿着创作特有的、既焦灼又充满可能性的氛围。

突然，颜书瑶的笔尖顿住了。一股毫无预兆的、强烈的恶心感猛地从胃底翻涌上来，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她下意识地捂住了嘴，那阵翻江倒海的眩晕感让她眼前瞬间发花。

“怎么了？”王源敏锐地捕捉到她动作的停滞和瞬间苍白的脸色，琴声戛然而止。

颜书瑶甚至来不及回答，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地毯上爬起来，拖鞋都顾不上穿，赤着脚踉跄地冲向工作室角落那个小小的独立洗手间。门被她“砰”地一声带上，紧接着是压抑不住的干呕声和水龙头被拧开的哗哗水响。

王源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立刻起身追过去，焦灼地敲着门板：“瑶瑶？瑶瑶你还好吗？开门！” 里面只有持续的水声和几声压抑的、痛苦的喘息。他试着拧动门把手，发现被反锁了。

“瑶瑶！让我进去！”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不容置疑的急切，甚至用上了点蛮力去晃动门把手。

几秒钟后，门锁“咔哒”一声轻响，从里面打开了。

颜书瑶站在门口，脸色依旧苍白，几缕被水打湿的碎发贴在额角，眼睛因为刚才剧烈的呕吐而泛着生理性的红。她看起来有些虚弱，但眼神却异常地……复杂。震惊、茫然、难以置信，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光。她的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白色的小塑料棒。

王源的目光第一时间锁定了那个小东西，以及上面清晰无比的——两道鲜艳的红杠。

时间仿佛凝固了。工作室里只剩下中央空调低沉的送风声。空气里漂浮的尘埃粒子在斜射进来的阳光里清晰可见，无声地翻飞。

王源的目光从验孕棒缓缓移向颜书瑶的脸，再移到她平坦依旧的小腹。他的大脑似乎宕机了几秒，所有的音乐灵感、未完成的旋律、工作室的杂乱……在这一刻统统被清空，只剩下那两道刺目的红杠，像一个无声的、巨大的惊叹号，砸在他的世界里。

“这……” 他的喉咙发紧，声音干涩得厉害，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什么时候……测的？”

颜书瑶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刚才……突然恶心，就……就测了一下。家里……上次买了好多备用的。” 她之前还以为是旅行疲劳或水土不服，没想到……

王源的目光再次落回那两道红杠上，仿佛要确认那不是幻觉。他往前一步，走进了小小的洗手间，反手轻轻关上了门，隔绝了外面工作室的空间。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人，和那无声宣告着重大改变的小小证据。

他缓缓地、极其小心地伸出手，不是去拿验孕棒，而是轻轻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触碰，落在了颜书瑶依旧平坦的小腹上。隔着薄薄的家居服布料，他掌心的温度清晰地传递过来。

“是……录音前夜吗？”他低低地问，声音沙哑得厉害，眼神却亮得惊人，像蕴藏着星河的深海，“在……在地中海，那个有月光和涛声的露台……”

记忆瞬间回笼。蜜月的最后一晚，圣托里尼悬崖酒店的私人露台，爱琴海的月光碎银般洒满海面，涛声温柔地拍打着礁石，空气里是葡萄藤的清香和他们身上未散的、海水与阳光的味道。那个夜晚，充满了离别前的缱绻和不舍，也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和……毫无保留的爱意。

颜书瑶的脸颊瞬间飞红，但看着王源此刻眼中翻涌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巨大惊喜和难以置信的温柔，她也轻轻地点了点头，鼻尖有些发酸。

王源再也抑制不住。他微微屈膝，单膝轻轻点地，不是求婚的姿态，却比那更显珍重。他低下头，温热的、带着轻微颤抖的唇，无比轻柔地印在了颜书瑶的小腹上，隔着那层柔软的棉布。

“你好啊……”他的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掩饰的笑意，像在跟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打招呼，“我们的小星星……你是在月光里种下的吗？”

这个突如其来的、充满无限柔情和敬畏的吻，像一道暖流瞬间击穿了颜书瑶的心房。她眼眶一热，视线瞬间模糊。巨大的幸福感、对未来的惶恐、身份的骤然转变带来的冲击……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一时失语。

就在这时，她一直攥在另一只手里的笔记本，因为刚才的开门和心绪的剧烈波动而没拿稳，“啪嗒”一声掉落在洗手间光洁的瓷砖地面上。

本子摊开着，恰好翻到她刚才正在书写的那一页。

王源抬起头，目光下意识地追随声音望去。

只见摊开的纸页上，标题被一支红笔用力地圈了出来，鲜红的墨水在雪白的纸页上显得格外醒目、坚定，仿佛带着某种奇妙的预言力量：

《意外迎来你》。

那个“你”字，最后一笔被拉得很长，带着一种奔向未来的决绝和期待。

王源的目光定格在那个标题上，又缓缓移回颜书瑶泪光闪烁却盈满喜悦的脸上。他站起身，伸出双臂，将他的妻子——他未来孩子的母亲——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带着哽咽的笑意，在她耳边低语：

“看……连你的笔，都知道了。”

颜书瑶埋首在他温暖的颈窝，感受着他胸腔里传来的、同样剧烈而喜悦的心跳，终于也笑了出来，眼泪却止不住地滑落。她回抱着他，用力地点头。

窗外，城市的喧嚣似乎都远去了。狭小的洗手间里，只有两颗怦然跳动的心，和一份从天而降、令人眩晕的巨大惊喜，在无声地宣告：一个全新的、由三个人共同书写的篇章，就在此刻，意外地、却又如此必然地，拉开了序幕。而那散落一地的乐谱，仿佛也预感到了什么，在穿过百叶窗的微风里，轻轻翻动了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