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孕的喜悦像初春薄薄的暖阳,还没等人在心底焐热,就被一场名为“孕早期反应”的暴风雪劈头盖脸地浇灭了。颜书瑶感觉自己仿佛被困在了一艘永不靠岸的颠簸小船里,胃里翻江倒海,成了24小时不间断运作的漩涡中心。吃什么吐什么,连喝口水都成了一种奢望的挑战。原本红润的脸颊迅速褪去了血色,眼下的乌青浓重得像化不开的墨。
王源的世界也彻底乱了套。那张《家》主题专辑的创作计划被无限期搁置,工作室里堆积的手稿蒙上了一层薄灰。他的战场,从琴键转移到了厨房。曾经能精准把控旋律节奏的手指,如今笨拙却无比认真地对付着锅碗瓢盆和各类据说能缓解孕吐的食谱。空气里不再是松木香薰和咖啡渣的味道,取而代之的是弥漫不散的、各种奇怪汤汤水水的混合气味——姜汤的辛辣、柠檬水的酸涩,还有此刻正在砂锅里咕嘟着、散发着浓郁香味的鸡汤。
“瑶瑶,来,试试这个。”王源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热气腾腾、撇去了浮油的鸡汤,走到沙发旁。颜书瑶蜷缩在厚厚的毛毯里,像只被抽干了力气的小猫,脸色苍白,眉头因为持续的不适而紧蹙着。
她勉强睁开眼,看着那碗金黄的汤,诱人的香气此刻却像无形的钩子,瞬间又勾起了她胃里一阵翻腾。她捂住嘴,强忍着,虚弱地摇摇头:“源儿…不行,闻着就想…”
话音未落,那股熟悉的恶心感再次排山倒海般袭来。她猛地坐起想去够旁边的垃圾桶,动作却因为虚弱而失了准头。慌乱中,她的手肘“砰”地一声撞在了王源端着汤碗的手臂上。
“哗啦——”
精致的瓷碗应声摔落在地毯上,滚烫的鸡汤四溅开来,金黄的汤汁瞬间浸透了浅色的羊毛毯,氤氲开一片狼狈的污渍。几块炖得软烂的鸡肉可怜兮兮地躺在汤渍中央。
空气凝固了。
颜书瑶看着那片狼藉,又看看王源被汤汁溅湿的睡衣袖口和他瞬间僵住的表情,巨大的委屈和无力感猛地攫住了她。这已经是这个星期她第三次打翻他精心准备的食物了。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她像个做错事又无比委屈的孩子,哽咽着道歉:“对…对不起…我又…我又搞砸了…我控制不住…” 她甚至开始捶打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都怪你…都怪你这个小坏蛋…”
王源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他顾不上自己湿漉漉的袖子和昂贵的地毯,猛地蹲下身,一把抓住颜书瑶捶打自己的手,紧紧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
“别打!瑶瑶,别这样!”他的声音带着急切的心疼,把她冰凉的手紧紧贴在自己脸上,“不是你的错,更不是宝宝的错!是我不好,是我没端稳!地毯脏了没关系,衣服脏了也没关系,我们再炖,炖一百次也行,好不好?”
他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的责备,只有满满的心疼、焦虑和无措。颜书瑶看着他眼底的血丝和下巴上新冒出的青色胡茬,知道他这些天为了照顾自己几乎没睡过一个整觉,心里的愧疚和委屈更是交织翻涌,哭得更凶了。
王源抱着她,轻拍着她的背,笨拙地安抚着,大脑却在飞速运转。那些从网上查来的、从朋友那里打听来的缓解孕吐的方法似乎都收效甚微。看着她日渐憔悴,他的心疼和焦虑几乎要把他淹没。
突然,他瞥见了沙发角落里堆着的一个巨大的、毛茸茸的东西——那是颜书瑶处女作《南极来信》出版时,出版社特意定制的主角玩偶服,一只胖墩墩、呆头呆脑的帝企鹅。
一个近乎荒谬的念头闪过脑海。
“瑶瑶,你等我一下!”王源突然松开她,像是下了某种决心,飞快地冲向了那个角落。
颜书瑶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见王源费力地把那个巨大的、几乎有半人高的企鹅玩偶服从角落里拖出来,然后——他竟然开始往自己身上套!
拉链有些卡顿,他笨拙地和巨大的玩偶服搏斗着,额头上很快渗出了汗珠。好不容易把自己塞进去,拉链拉到了脖子下面,巨大的黄色脚蹼套在了他的运动鞋外面,圆滚滚的白色肚子几乎顶到了天花板,黑绒绒的“翅膀”(手臂)因为内部空间狭窄而只能滑稽地张开一点点。最搞笑的是那个巨大的企鹅头套,他费劲地把它扣在头上,只露出一双眼睛,视线还被限制得厉害。
颜书瑶忘记了哭泣,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个摇摇晃晃、胖得几乎走不动路的“帝企鹅”。
“嘎!”企鹅发出了一声怪异的、模仿鸟类的叫声,然后笨拙地、摇摇摆摆地朝她“走”过来。巨大的黄色脚蹼在地毯上摩擦,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由于视线受阻,他还差点撞到旁边的单人沙发。
“瑶瑶女士!”一个瓮声瓮气、努力模仿卡通腔调的声音从头套里传出来,正是王源,“帝企鹅‘胖胖’向您报到!听说您的小星球遭遇了‘孕吐风暴’,胖胖特地从南极滑行而来,申请出战!用我的…呃…用我的无敌呆萌能量,驱散风暴!”
他一边说,一边努力地、极其笨拙地扭动起圆滚滚的身体,试图跳一段“企鹅舞”。动作僵硬,节奏全无,巨大的肚子左摇右摆,翅膀(手臂)扑扇得像抽筋,脚蹼在地上拖沓,整个人(鹅)看起来滑稽无比,充满了笨拙的真诚。
颜书瑶先是愣住,随即看着他那副努力想逗她开心却又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的模样,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一笑,像是打开了闸门,连日来的委屈、不适似乎都找到了宣泄口,她越笑越大声,眼泪都笑了出来,一边笑一边指着王源:“你…你傻不傻啊王源!哈哈哈…胖胖…你…你这样好蠢…”
看到妻子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即使隔着笨重的头套,王源也能感觉到自己的眼眶瞬间热了。他更加卖力地扭动着,甚至尝试转个圈,结果重心不稳,圆滚滚的身体“咚”地一声侧倒在地毯上,像个翻了壳的乌龟,短小的翅膀徒劳地扑腾着。
“哎呀!战略失误!请求支援!请求支援!”企鹅头套里传出王源故作惊慌的声音。
颜书瑶笑得肚子都疼了,捂着嘴,眼泪汪汪地想去拉他。
就在这时,门铃清脆地响了起来。
颜书瑶的笑声戛然而止,和王源(还在地上挣扎的企鹅)同时望向门口。谁会在这个时候来?
王源手忙脚乱地想从玩偶服里挣脱出来,但这显然不是几秒钟能完成的任务。颜书瑶擦了擦笑出的眼泪,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王俊凯。他穿着简单的卫衣牛仔裤,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手里拎着一个看起来就很沉的、印着某老字号牌子的纸袋,浓郁的、带着独特酸甜气息的味道从袋口飘散出来。
“小凯?”颜书瑶有些意外。
王俊凯的目光掠过她脸上未干的泪痕(笑出来的)和红红的鼻尖,又越过她的肩膀,看到了客厅里那个正艰难地试图从巨大企鹅玩偶服里爬出来的身影——一条腿伸在外面,另一条腿和半个身子还卡在玩偶服里,场面极其混乱。
王俊凯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个了然又带着调侃的弧度,晃了晃手里的袋子,那酸甜的气息更加浓郁了。
“听说,”他清朗的声音带着笑意,清晰地传入混乱的客厅,“这里有人正在经历一场艰苦卓绝的战役?我带着‘克星’——百年老字号的秘制酸梅汤,前来支援了!”
他走进门,看着终于从玩偶服里挣脱出来,头发凌乱、满脸通红、一身汗的王源,再看看脸上泪痕未干却明显带着笑意的颜书瑶,以及地上打翻的鸡汤和那只巨大的、倒在地上的帝企鹅……
王俊凯忍不住也笑出了声,把手里的酸梅汤袋子郑重其事地递给颜书瑶:“看来,我的‘克星’来得正是时候?”
颜书瑶接过那沉甸甸、冰凉凉的袋子,熟悉的、让人口舌生津的酸甜气息瞬间钻入鼻腔,奇迹般地,胃里那股翻腾不休的恶心感,似乎真的被压制下去了一丝丝。
王源喘着气,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看着王俊凯,又看看捧着酸梅汤袋子、眼睛重新亮起来的妻子,无奈又感激地笑了:“凯哥…你这支援,太及时了。”
客厅里,鸡汤的狼藉、巨大的企鹅玩偶、凌乱的毛毯、三个笑闹在一起的身影,交织成一幅混乱却又无比温暖的画面。王源悄悄拿出手机,对准了正小心翼翼捧着酸梅汤、小口啜饮、眉眼终于舒展开的颜书瑶,按下了快门。
照片里,妻子久违的、带着点羞涩和满足的笑容,被窗外的阳光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而在照片的右下角,靠近垃圾桶的边缘,一个被揉成一团的纸团隐约可见,上面露出打印体的几个字:“《家》音乐企划…延期说明…”。这份被暂时搁置的事业计划书,静静地躺在那里,无声地见证着另一场更重要的、关于爱与守护的“战役”正在进行,并且,充满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