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活着。
驾驶EVA的时候,我能感觉到初号机的心跳,沉重、缓慢,像是某种远古巨兽的脉搏。它比我更像一个活物——至少它知道为什么而战。而我呢?我只是被父亲命令坐进驾驶舱,然后任由机体带着我撕裂使徒的内脏。
LCL灌进肺部的时候,我偶尔会想:如果就这样窒息,是不是会更轻松?
但初号机不会让我死。它攥紧我的生命,像攥紧一颗腐烂的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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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美里小姐说:“真嗣,你需要和人交流。”
可交流什么呢?
学校里的同学谈论着昨天的电视节目、新出的游戏、某个偶像的绯闻。他们的声音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而遥远。我试着张嘴,却发现自己的话语卡在喉咙里,变成一块坚硬的异物。
——“你最近怎么样?”
—“还……还好。”
谎言。连我自己都能闻到这句话里的腐坏气味。
明日香会嗤笑一声:“你又来了,总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是啊,半死不活。活着的部分勉强维持呼吸,死去的部分早已在体内堆积成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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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父亲的目光像手术刀。
每一次站在他面前,我都感觉自己在被解剖。他的视线剥开皮肤,切开肌肉,直接审视那颗萎缩的心脏——“不够强。”“不合格。”“为什么是你?”
我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鞋带上沾着LCL干涸后的污渍,像一块丑陋的痂。
如果我能成为他期望的样子,是不是就能被认可?
可每当我靠近一步,他的背影就退后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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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夜晚的第三新东京市没有星星。
只有警报声偶尔划破夜空,提醒着使徒的临近。我躺在床上,听着空调的嗡鸣,数着自己的心跳。
——咚。(使徒来袭。)
——咚。(坐进驾驶舱。)
——咚。(疼痛。)
——咚。(活着。)
循环往复。
有时我会梦见母亲。梦里的她站在LCL的海洋中央,背对着我,长发漂浮在橙色的液体里。我想喊她,但声音被粘稠的液体吞噬。
醒来时,枕边是湿的。不知道是汗,还是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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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真嗣,你为什么驾驶EVA?”
律子博士曾经这样问我。
我不知道。
因为父亲命令我?因为只有我能做到?因为如果我不做,大家都会死?
——还是因为,我根本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每一次战斗后,我的身体都会记住疼痛。骨骼在尖叫,肌肉在抽搐,皮肤上残留着被初号机神经接驳的灼烧感。但更痛的是回到空荡荡的公寓,打开冰箱,看见里面只有美里小姐喝剩的啤酒和过期便当。
“我回来了。”
对着空气说话。没有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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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明日香说我是胆小鬼。
她是对的。
我害怕使徒的嘶吼,害怕父亲的冷漠,害怕美里小姐偶尔流露的怜悯。但最害怕的,是某天发现自己连“害怕”都感觉不到了。
就像零那样。
她的眼睛像两颗玻璃珠,倒映不出任何情绪。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也变成那样,是不是就不会痛苦了?
可当我看着她,又觉得那比死亡更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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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崩坏是从内部开始的。
某天早晨,我站在镜子前,发现自己的脸陌生得可怕。黑眼圈像淤青,嘴角下垂,瞳孔里没有一点光。
“这是谁?”
我伸手触碰镜面,指尖传来刺骨的冷。
镜中的少年张嘴,无声地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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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如果世界是一场梦,我希望有人能摇醒我。
如果世界是真实的,我希望有人能告诉我——
“你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没有人回答。
只有初号机在黑暗中低吼,像是嘲笑,又像是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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