碇真嗣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坐在一列行驶中的列车里。
车厢内光线昏暗，只有头顶几盏忽明忽暗的荧光灯提供着微弱的照明。窗外不是熟悉的风景，而是流动的、模糊的色块，像是被水稀释的记忆。真嗣揉了揉眼睛，试图看清窗外究竟是什么，但那些画面始终保持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模糊状态。
"这是...哪里？"他低声自语，声音在空荡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
列车轻微摇晃着，发出有节奏的"咔嗒"声。真嗣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着那件他再熟悉不过的校服，书包放在身旁的座位上。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却又处处透着诡异。
"各位乘客请注意，本次列车即将驶入记忆回廊站，请需要下车的乘客做好准备。"广播里传来一个机械的女声，但那语调让真嗣浑身一颤——太像NERV总部里的MAGI系统了。
他站起身，环顾四周。车厢似乎没有尽头，前后都延伸进一片朦胧的黑暗中。真嗣犹豫了一下，决定向前走去。
推开连接门，下一个车厢里坐着一个人。红色的头发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然醒目。
"明日香？"真嗣惊讶地停下脚步。
明日香·兰格雷抬起头，嘴角挂着那种他熟悉的、略带嘲讽的微笑。"终于来了啊，笨蛋真嗣。我等得都快睡着了。"
真嗣走近她，注意到明日香穿着那件红色的战斗服，但奇怪的是，衣服看起来有些褪色，像是被洗过太多次。"你怎么会在这里？这是哪里的列车？"
"问题真多呢。"明日香翘起二郎腿，"你总是这样，遇到事情就只会问'为什么'、'怎么回事'，从来不会自己思考。"
真嗣皱起眉头。这确实是明日香会说的话，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我...我只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我记得刚才还在第三新东京市..."
"第三新东京市？"明日香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车厢里回荡，"那个地方早就没了，真嗣。你忘了吗？第三次冲击后，一切都改变了。"
真嗣感到一阵眩晕，他扶住座椅靠背。"第三次冲击...发生了？"
明日香的笑容消失了，她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你又在逃避了，真嗣。总是这样，把不想面对的事情从记忆里抹去。"
"我没有！我只是..."真嗣的声音低了下去。他确实经常逃避，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明日香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她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明亮。"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想狠狠揍你一顿，让你清醒过来。但那样也没用，对吧？你只会缩进自己的壳里，哭哭啼啼地等别人来安慰你。"
真嗣感到胸口一阵刺痛。这些话像刀子一样扎进他心里，因为他知道明日香说的没错。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低声说。
明日香叹了口气，表情软化了一些。"算了，继续往前走吧。有人在等你。"
"谁在等我？"
"你自己清楚。"明日香坐回座位，不再看他。
真嗣犹豫了一下，继续向前走去。推开下一节车厢的门，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蓝色身影。
"绫波...同学？"
绫波丽静静地坐在窗边，白色的短发映着窗外流动的记忆之光。她转过头来，红色的眼眸平静地望着真嗣。
"碇君。"她轻声呼唤他的名字，声音如同往常一样平静无波。
真嗣走到她对面坐下。"你知道这是哪里吗？为什么我会在这列火车上？"
绫波丽微微歪头，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比平时多了一丝人性。"这是你的记忆，碇君。你在自己的记忆里旅行。"
"我的...记忆？"真嗣困惑地看着窗外，那些模糊的色块突然变得清晰了一些，他看到了第三新东京市的废墟，看到了NERV总部的地下空间，看到了初号机暴走的场景。
"是的。"绫波丽点头，"所有重要的事情都在这里。快乐的，悲伤的，你想记住的，和你试图忘记的。"
真嗣感到一阵窒息。"那...你是真的绫波吗？还是只是我的记忆？"
绫波丽的表情出现了一丝波动，几乎可以称之为悲伤。"这重要吗，碇君？无论我是哪个绫波，对你来说不都是一样的吗？"
真嗣无言以对。他曾经面对过多个绫波丽，克隆体也好，替代品也罢，在他心里，她们都是"绫波丽"。
"我...我不知道。"他最终说道。
绫波丽伸出手，轻轻触碰他的手背。她的手指冰凉。"继续前进吧，碇君。答案在前面。"
真嗣点点头，起身离开。当他推开下一节车厢的门时，一个活泼的声音立刻传来。
"啊啦，真嗣君终于来了！我等你好久了呢～"
真希波·玛丽·伊兰崔亚斯戴着那副标志性的红框眼镜，笑容灿烂地向他挥手。她穿着那件绿色的战斗服，但奇怪的是，衣服看起来比记忆中的要新很多。
"玛丽前辈？"真嗣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也..."
"也在这列记忆火车上？"真希波调皮地眨眨眼，"因为我是你重要的记忆之一啊，真嗣君！"
真嗣感到更加困惑了。"我不明白...如果这是我的记忆，为什么你们都能自由地和我对话？记忆不应该是...固定的画面吗？"
真希波咯咯笑起来。"因为这不是普通的记忆啊，这是经过补完后的记忆空间。在这里，一切都有可能～"她突然凑近真嗣，近得他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或者说，这一切都只是你潜意识在和自己对话呢？"
真嗣后退了一步。"你是说...你们都不是真实的？"
"真实？"真希波歪着头，"什么是真实呢？对你来说，我们的存在不就是真实的吗？我们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对你的影响——这些不都是真实的吗？"
真嗣感到头痛欲裂。这一切太过复杂，太过混乱。他只想回到那个简单的世界，回到一切还没变得如此复杂之前。
"我...我想我需要坐下来。"他虚弱地说。
真希波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不行哦，真嗣君。现在可不是休息的时候。有人在最后一节车厢等你呢，一个非常重要的人。"
"谁？"
"你知道的。"真希波神秘地笑了笑，"快去吧，别让他等太久。"
真嗣深吸一口气，继续向前走。当他推开最后一节车厢的门时，月光般的银色头发映入眼帘。
"渚...薰君？"
渚薰转过头来，微笑着看着真嗣。他穿着那件白色的制服，坐在钢琴前，手指轻轻搭在琴键上。
"真嗣君，你来了。"他的声音如同真嗣记忆中一样温柔，"我一直在等你。"
真嗣感到眼眶湿润了。在所有他认识的人中，渚薰是最特别的一个——那个理解他，接受他，最后却不得不与他战斗的人。
"这是哪里，薰君？"他问道，声音颤抖，"为什么大家都在这里？为什么我会在这列火车上？"
渚薰的手指在琴键上轻轻滑过，没有按下，却仿佛有音符在空气中流淌。"这是你的记忆列车，真嗣君。你在自己的心灵深处旅行。我们——明日香、绫波、真希波，还有我——都是你记忆的一部分，是你潜意识创造的投影。"
"那...这是梦吗？"
渚薰摇摇头。"不完全是。这是第三次冲击后形成的记忆回廊。你的意识被困在了这里，在不断循环的记忆中寻找出口。"
真嗣突然想起了什么，心脏剧烈跳动起来。"第三次冲击...发生了？我做了什么？"
渚薰的表情变得悲伤。"你选择了让人类补完计划继续，真嗣君。但最后关头，你又拒绝了补完。结果就是...现在这样。一个既不完全补完，也不完全现实的世界。"
真嗣跪倒在地，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看到了自己驾驶初号机引发冲击的场景，看到了无数化为LCL的人类，看到了自己最后的犹豫和反悔。
"我...我毁了整个世界..."
渚薰走到他身边，轻轻扶起他。"不，真嗣君。你给了世界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只是现在，你需要先面对自己，才能让一切真正继续。"
"面对自己？"
"是的。"渚薰指向车厢尽头的一扇门，"在那扇门后面，是你必须面对的最后审判。你的恐惧，你的逃避，你所有的过错和遗憾。"
真嗣颤抖着。"我...我不确定我能做到。"
渚薰温柔地笑了。"你比自己想象的要坚强，真嗣君。记住，无论发生什么，这都是你自己的选择。只有接受了过去，才能走向未来。"
真嗣深吸一口气，走向那扇门。当他握住门把手时，渚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对了，真嗣君。还有一件事..."
真嗣回过头。
"我们——你记忆中的我们——都原谅你了。现在，你需要原谅你自己。"
泪水模糊了真嗣的视线。他点点头，推开了门。
门后是一个巨大的空间，像是法庭和舞台的结合。在中央的被告席上，站着另一个碇真嗣——更年轻，更畏缩，眼中充满恐惧。
四周的观众席上坐满了模糊的人影，他能认出父亲碇源堂、葛城美里、加持良治，还有其他NERV的成员。
"审判要开始了。"真嗣轻声对自己说，迈步走向中央。
当他走近时，被告席上的"另一个自己"抬起头，眼中充满泪水。
"为什么你要这样做？"年轻的真嗣质问道，"为什么你总是逃避？为什么你不能坚强一点？看看你造成了多少痛苦！"
真嗣感到这些话像刀子一样刺进心里。但他没有退缩，而是直视着"自己"的眼睛。
"是的，"他承认道，"我逃避了。我害怕受伤，害怕被拒绝，害怕承担责任。但正是这些选择造就了现在的我。"
法庭开始震动，观众席上的人影一个接一个站起来，开始鼓掌。不是嘲讽的掌声，而是理解的、鼓励的掌声。
年轻的真嗣开始融化，化为光点融入真嗣的身体。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完整感。
就在这时，列车广播再次响起："各位乘客请注意，本次记忆列车即将抵达终点站。请所有乘客做好下车的准备。"
真嗣环顾四周，法庭的空间开始崩塌，露出外面无垠的星空。他明白，旅程即将结束，新的开始就在前方。
他最后一次回头，看到明日香、绫波丽、真希波和渚薰站在一起，向他挥手告别。他们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但脸上的微笑却如此真实。
"谢谢你们，"真嗣轻声说，"谢谢你们成为我的一部分。"
当光芒吞噬一切时，碇真嗣闭上了眼睛，准备迎接新的黎明。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