蚁虫(二)

面前依旧是无垠的沙海，只不过在月光下，看起来没有白日那么残暴而已。

一十三裹紧身上的衣服，打算起来去寻找有没有可以添加的衣物，这时才发现，在车门靠着的二十三已经不知去向了。

“诶？”一十三环顾周围，却依旧没有看到二十三的身影。

一十三慢慢的下了车，其他人还在熟睡。她有些好奇二十三到底去了哪里。

漫无目的的一十三在越野车的周围搜寻着，终于在白日里那曾埋葬蚁虫尸体的地方发现了战立的人影。

“你怎么在这里？”一十三跑到二十三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二十三有些惊讶的扭过头，似乎在好奇为什么一十三会醒来。

“准备离开”二十三吸了一口手中的烟斗，淡然的回答。

“离开？”这下轮到一十三有些惊讶了，“离开哪里？或者说去哪？”

“离开这个烦人的世界，你说去哪？去我想去的地方”

一十三有些不解二十三的意思。

“你估计也发现了，大家都是在假装乐观罢了，如果你留意过后备箱里的东西，你会明白那些微少的食物和水已经不足以五个人去挥霍了。”

二十三呼出一口烟圈，不再看向一十三，低头用脚搓着脚下的沙子。

“可是也许明天我们就能走出去”一十三瞬间明白了二十三的含义，虽然她知道眼前这无比残忍的事实，却依旧不肯承认和失去渺茫的希望。

二十三轻笑了一声，“你敢不敢保证？”

“我……”一十三的语气瞬间弱了下去，因为她也明白这是几乎不可能实现的。

“你自己都不相信，你觉得我把我的生命交给你，能说服我自己吗？”

“可是……”

“我早已是一具干枯没有思想的尸体了，在腐朽的社会里阴暗的活着，早就失去了生命所承载的意义。”二十三又吐出一口烟圈，“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而我忙碌至今，依然没有找到自己活下去的意义。”

“但是如果你现在离开死去的话，就再也不可能找到生命的意义了”一十三拉住二十三的胳臂，似乎想要救回这在他看来无比疯狂的想法。

二十三并没有去挣脱开一十三的手，而是转过身来，想要拥抱的双手却僵立在半空，转而揉了揉一十三的头。

这是一十三第一次觉得这般黑暗沉寂的人竟也会有如此温柔的眼神。

“身体尚好的人，他们活下去的希望比我们大的太多了，可是依旧有的放弃了那可见的未来”二十三说道，“那个问题的答案，你觉得是什么？”

“什么问题？”一十三的声音有些颤抖。

“将自己的生命赋予他人去寻找自己不可能知道的结局，那是愚蠢还是对自己的辜负”

“我……”一十三还未开口，二十三便抢先了她的回答。

“也许对有些来说，没准也许是对自己的救赎”二十三笑着说，“说不好最后也能走上天堂”

依旧是有些令人无语的冷笑话，只不过这一次多了些许沉重的意味。

“你应该活着出去，因为你的生命承担的不仅仅是你自己，对于他人来说也许有着更深的意义”二十三顿了顿，“尽管你自己可能不太知道”

“我深爱的妻子在活着和女儿之间选择了后者，我的女儿在活着和用自己换他人的未来面前也选择了后者。”

二十三的话语轻松的如同诉说着平常不过的小事，但在一十三听来，每一句都有着千钧的力量。

“我不明白他们为何要将自己的生命去赋予给那自己看不到的未来，甚至怨恨着他们根本不明白自己生命对我来说所承载的意义”

二十三猛的又吸了一口手中的烟斗，继续说道，“不过现在我倒是觉得，可能那个瞬间他们也许真正的活了一把，不管是对谁来说”

“但是说不定我们五个人都能活着出去”一十三依旧不甘心的对着二十三说道。

“我倒是更希望自己好好的活一把，和他们一样”二十三打趣道，“毕竟我还要去那里向蚁虫老哥道个谢”

二十三将自己的手从一十三的头上拿开，用手将一十三的胳臂挣脱开来。

一十三知道他这是下定了决心的。

“走出去了记得给我买个棺材，这沙地睡的怪不舒服的”二十三转过身向前方走去，“还得谢谢蚁虫老哥让我好好的活了一把，我去找他喝点酒，你不必跟了”

一十三想要追上去，可是双脚如同定在原地般难以迈动，她那不切实际的希望与这顿悟的决心相比，早已溃不成军了。

“你和我女儿倒是很像，记得给我烧点钱币”二十三的身影和声音消失在一十三的面前，渐行渐远。

寂静的夜只能听到上空秃鹫觅食的叫声，风沙零落的飞扬着。

一十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越野车旁边的，只是她回来时，大家早都已经醒来了。

“怎么就你一个人？那家伙呢？”齐欣有些好奇的看着有些落寞的一十三。

“不会……”江川看着孤身一个人的一十三，心里涌现出不好的预感。

“他去和他的老朋友喝酒了”一十三回答道。

“喝酒，去哪？”

“去他想去的地方，对了，他还让我给你们带一句话”

“什么？”

“他觉得你们能找到他所看不到的美好的未来。”

越野车的轰鸣在众人的沉寂的越发的响彻，也许现在沙海里偶尔有几只蚁虫正在从他们的脚边绕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