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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镜中花,水中月

无魂之躯

李瑞雪觉得自己像个摆在橱窗里的假人。

不是那种精致得闪闪发光的,而是落了一层薄灰,被遗忘在角落,只有在灯光偶尔扫过的时候,才勉强显露出一点轮廓的那种。

她现在就在这样一个“橱窗”里。

白晏城的家,或者说,这座位于城市之巅,大得像迷宫一样的豪宅,对她来说,就是一个华丽而冰冷的橱窗。她是被摆在这里的展品,一个替代品,一个影子。

此刻,她穿着一件款式简单却质感极佳的白色连衣裙,坐在客厅那张巨大得离谱的真皮沙发上。沙发的颜色是深沉的褐,像一块巨大的、冷却的熔岩,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她的坐姿很端正,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背脊挺得笔直,这是白晏城要求的。他说,这样看起来……比较像。

像谁呢?

李瑞雪不用问也知道。是像那个名字他几乎从不提起,但又无处不在的人——他的白月光。那个据说早已逝去,却永远活在他记忆和这座房子每个角落的女人。

房子里很安静。过分的安静。空气像是凝固了,带着一种沉闷的、令人窒息的味道。只有墙上那座古董摆钟,在不知疲倦地走着,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这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被无限放大,每一声都像是敲在李瑞雪的心上,提醒着她时间的流逝,也提醒着她这种不真实生活的延续。

她来这里多久了?

李瑞雪努力回想。好像是半年前,或者更久一点。时间在这种重复而空洞的日子里,变得模糊不清。她只记得那天,她还在那个狭小潮湿的出租屋里,为了下个月的房租发愁,突然来了几个穿着黑色西装、面无表情的人,把她带到了白晏城面前。

白晏城。

这个名字如雷贯耳。他是这座城市的商业帝王,是财经杂志封面上永远冷峻的存在。李瑞雪以前只在电视和报纸上见过他。第一次近距离见到他时,她几乎被他身上那股强大的压迫感所窒息。他的眼神很空,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没有任何情绪,却又仿佛能洞穿一切。

他就那么看着她,看了很久,久到李瑞雪觉得自己快要被那目光凌迟。然后,他才用一种近乎平板的语调说:“你很像她。”

她不知道“她”是谁,也不敢问。接着,他抛出了一个让她无法拒绝的条件:住进这里,扮演一个角色,每个月,她将得到一笔足以让她和她那个卧病在床的母亲过上好日子的钱。

李瑞雪需要钱。母亲的病像一个无底洞,吞噬着她所有的努力和希望。她没有选择。

于是,她成了李瑞雪,也不再是李瑞雪。她搬进了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开始学习模仿一个她从未见过的人。走路的姿态,说话的语气,甚至是一个眼神,一个习惯动作。白晏城给了她一些照片,一些模糊的影像,还有一本厚厚的日记。那日记的字迹娟秀,记录着一个女孩细腻而丰富的内心世界。李瑞雪一遍遍地看,一遍遍地学,像一个最虔诚的信徒,临摹着一个神圣的偶像。

可她知道,她永远成不了那个“她”。

就像现在,她坐在沙发上,努力让自己的姿态看起来更像照片里那个笑容温婉的女孩,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是僵硬的,眼神是空洞的。

“在想什么?”

一个低沉而冷漠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客厅里的死寂。

李瑞雪猛地回过神,心脏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而漏跳了一拍。她抬起头,看到白晏城正从楼梯上走下来。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灰色家居服,头发微湿,似乎刚洗过澡。水汽氤氲在他周身,却丝毫没有冲淡他身上那股疏离的气息。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像往常一样,带着一种审视,一种评估,却唯独没有温度。

“没……没什么。”李瑞雪垂下眼帘,不敢与他对视。她的声音有些发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她总是这样,在他面前,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白晏城走到她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身体向后靠去,姿态随意,却又透着一股无形的威严。他没有再追问,只是拿起茶几上的一份文件,翻看起来。

客厅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摆钟的“滴答”声,和白晏城翻动纸张时发出的轻微声响。

李瑞雪偷偷抬眼,看了他一下。灯光下,他的侧脸线条分明,鼻梁高挺,嘴唇的线条很薄,显得有些刻薄。他长得很好看,是那种极具攻击性和距离感的英俊。但李瑞雪从不觉得他有魅力,她只觉得他像一座冰山,一座随时可能崩塌,将她掩埋的冰山。

她有时候会想,那个被他放在心尖上的白月光,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让这样一个冷漠的人,念念不忘到需要找一个替身的地步。是温柔善良,还是活泼开朗?是才华横溢,还是家世显赫?

她无从得知。白晏城从不跟她谈论关于“她”的任何事情,除了那些必须的“指导”。他对她,就像对待一件物品,一件还算合用的、需要定期维护的物品。

“晚上有个宴会,”白晏城突然开口,视线依旧停留在文件上,“你跟我一起去。”

李瑞雪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好。”

参加宴会,扮演他的女伴,是她“工作”的一部分。她需要穿着他指定的礼服,化着他喜欢的妆容,挽着他的手臂,微笑着面对那些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她像一个精致的提线木偶,在他的牵引下,完成一场又一场的表演。

“衣服在你的衣帽间,让张妈帮你准备。”白晏城说完,便不再说话,专心致志地看着文件。

李瑞雪“嗯”了一声,重新低下了头。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指尖有些发凉。每次参加这样的宴会,她都感到无比的压抑和紧张。那些场合,光鲜亮丽,却也暗流涌动。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有很多双眼睛在看着她,在评估她,在猜测她和白晏城的关系。而她,除了微笑和沉默,什么也做不了。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那声音在这过分安静的房子里显得格外突兀。

白晏城皱了一下眉,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打扰有些不悦。

李瑞雪也有些疑惑。这座豪宅的安保极其严密,一般人根本不可能随意按响门铃。会是谁呢?

很快,管家张妈去开了门。没过多久,一个清脆而带着几分娇嗲的声音便传了进来。

“晏城哥,我来啦!”

随着声音,一个穿着粉色连衣裙的女孩走了进来。她长得很漂亮,眉眼弯弯,带着一股天然的甜腻感。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尤其是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像是会说话。她一进来,就径直朝着白晏城跑了过去,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菲菲,你怎么来了?”白晏城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比起对李瑞雪,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容忍?

蓝菲菲,李瑞雪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她知道她。蓝家的千金,也是白晏城的青梅竹马,更是圈子里公认的,最有可能成为白太太的人选。

蓝菲菲走到白晏城身边,很自然地挨着他坐下,甚至还亲昵地挽住了他的手臂。“想你了呗,就过来看看你。”她说着,眼睛却像雷达一样,很快就捕捉到了坐在对面的李瑞雪。

当她的目光落在李瑞雪身上时,那甜美的笑容瞬间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敌意。她上下打量着李瑞雪,眼神里的轻蔑和不屑几乎要溢出来。

“哦?这就是你最近养在身边的……那位?”蓝菲菲的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轻佻,“长得倒是有几分姿色,就是这气质……啧啧,怎么看都像个冒牌货。”

李瑞雪的手指猛地攥紧了裙角,指甲几乎嵌进了肉里。她能感觉到血液瞬间涌上头顶,脸上一阵发热。她不喜欢蓝菲菲,不喜欢她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不喜欢她看自己的眼神,更不喜欢她说话的语气。

但她不能发作。她只是一个替身,一个没有任何身份和地位的人。在蓝菲菲这样的正牌千金面前,她连生气的资格都没有。

她只能默默地忍受着,把脸埋得更低。

白晏城似乎对蓝菲菲的话并不在意,他只是淡淡地瞥了李瑞雪一眼,然后对蓝菲菲说:“别胡说。”

“我哪有胡说呀,晏城哥。”蓝菲菲嘟起嘴,撒娇似的晃了晃白晏城的手臂,“大家都在说呢,你找了个跟……跟那个人很像的替身。你看她,穿着这身衣服,坐在这儿,不就跟个摆在那里的假人一样吗?”

她说着,还故意对着李瑞雪笑了笑,那笑容里充满了挑衅。

李瑞雪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假人……原来在他们眼里,她真的只是一个假人。一个没有灵魂,没有感情,只用来填补空缺的物品。

她抬起头,第一次鼓起勇气,看向蓝菲菲。她的眼神里没有愤怒,也没有委屈,只有一片沉寂的死水。或许是因为长期的压抑,或许是因为早已习惯了这种身份,她竟然觉得,蓝菲菲的话,某种程度上,是对的。

蓝菲菲被她这平静的眼神看得一愣,随即像是觉得受到了冒犯,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恼怒。“你看我干什么?难道我说错了吗?”

“菲菲,”白晏城的声音冷了下来,“够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警告。蓝菲菲再怎么骄纵,也不敢真的惹恼白晏城。她哼了一声,松开了挽着白晏城的手,往沙发背上一靠,不再看李瑞雪,但脸上的不满和怨气显而易见。

客厅里的气氛变得更加尴尬和沉闷。

白晏城放下手中的文件,站起身。“我上去换件衣服。”他淡淡地说,目光没有在任何人身上停留,径直朝着楼梯走去。

他一走,客厅里就只剩下李瑞雪和蓝菲菲两个人。

蓝菲菲立刻把矛头对准了李瑞雪,她往前坐了坐,身体前倾,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李瑞雪,语气冰冷地说:“喂,你听好了。晏城哥心里只有一个人,那个人不是你,也永远不可能是你。你不过是个替身,一个玩物。等他玩腻了,你就会被像垃圾一样扔掉。”

她的话语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狠狠扎进李瑞雪的心里。疼痛是真实的,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力感。她知道蓝菲菲说的是事实,可她能怎么办呢?

“我劝你识相一点,自己早点离开,免得以后难堪。”蓝菲菲继续说道,眼神里充满了威胁,“别以为你长得像那个人就能怎么样,你永远也比不上她。在晏城哥心里,她是独一无二的,而你,什么都不是。”

李瑞雪静静地听着,没有反驳,也没有回应。她只是看着蓝菲菲,看着她那张漂亮但此刻却显得有些狰狞的脸。她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蓝菲菲,和自己一样,也是个可怜人。至少,自己清楚地知道自己是替身,而她呢?或许还在幻想着能够取代那个“白月光”的位置吧。

“说完了吗?”李瑞雪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异常的平静。

蓝菲菲被她这反应弄得一怔,似乎没想到她会是这种态度。她本以为会看到李瑞雪的愤怒、委屈或者恐惧,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平静,平静得像在听别人的故事。

“你……”蓝菲菲一时语塞,气得脸色都变了。

“如果说完了,”李瑞雪站起身,“我想我该去准备晚上的宴会了。”

她没有再看蓝菲菲一眼,转身,朝着楼梯走去。她的步伐很稳,脊背依旧挺得笔直。只是没有人看到,在她转身的那一刻,眼角滑落的一滴泪水。

那滴泪水很轻,掉在昂贵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像她这个人一样,在这座巨大的房子里,渺小而无声。

她走上楼梯,脚步缓慢而沉重。每走一步,都像是在丈量着自己与现实的距离。替身,假人,玩物……这些词语在她脑海里盘旋,像魔咒一样。

她走到二楼,拐了个弯,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她的房间很大,装修得也很奢华,但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温暖。这里更像是一个华丽的监狱。

她推开门,走了进去。房间里的一切都摆放得整整齐齐,一尘不染,就像她这个人一样,被要求得规规矩矩。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拉开窗帘。

窗外是城市的夜景,灯火辉煌,璀璨夺目。那是一个繁华的世界,一个她渴望却又无法真正融入的世界。她看着那些闪烁的灯光,感觉自己就像漂浮在这座城市上空的一个幽灵,看得见,摸不着。

她想起了自己的母亲,那个在简陋的医院里,靠着药物维持生命的女人。为了母亲,她必须忍受这一切。无论多么屈辱,多么痛苦,她都必须坚持下去。

眼泪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这一次,她没有压抑,任由它们滑落。她用手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肩膀微微颤抖着,像寒风中一株脆弱的小草。

哭了很久,直到觉得眼睛酸涩得厉害,她才慢慢停了下来。她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的女孩,脸色苍白,眼睛红肿,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迷茫。这是李瑞雪,又不是李瑞雪。她看着自己的脸,试图从上面找到一丝那个“白月光”的影子。

像吗?

或许有一点吧。否则,白晏城也不会选中她。

可是,像又能怎么样呢?

镜子里的影像,终究是虚幻的。就像她现在的生活一样,镜中花,水中月,看似美好,触手却空。

她伸出手,轻轻触摸着镜子里自己的脸颊。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让她打了个寒颤。

“李瑞雪,”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无声地说,“你要撑下去。为了妈妈,你必须撑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那笑容在苍白的脸上显得有些勉强,有些扭曲。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床头柜。上面放着一本厚厚的日记,正是白晏城给她的,那本属于“她”的日记。

鬼使神差地,她走过去,拿起了那本日记。封面是素雅的白色,上面没有任何图案,只有一个小小的、娟秀的名字——苏晚晴。

苏晚晴。

这是那个白月光的名字。李瑞雪第一次知道。

她翻开日记,手指轻轻拂过那些娟秀的字迹。日记里记录着一个女孩的青春,她的喜怒哀乐,她的梦想和憧憬。字里行间,充满了对生活的热爱和对未来的向往。

其中有一页,写着:“今天遇到了一个很特别的男生,他叫白晏城。他好高,好帅,就是有点冷冰冰的。不过,他看我的眼神,好像不一样……”

李瑞雪看着那些文字,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嫉妒?羡慕?还是别的什么?她说不清楚。她只觉得,这个叫苏晚晴的女孩,曾经拥有过多么鲜活而热烈的人生。而她自己,却像活在一个被设定好的程序里,重复着别人的轨迹,感受不到丝毫属于自己的温度。

她合上日记,把它放回床头柜。然后,她走到衣帽间,打开了那扇巨大的柜门。

里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礼服,琳琅满目,价值不菲。她的目光在这些衣服上逡巡,最后落在了一件银色的晚礼服上。那是白晏城今晚指定她穿的衣服。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冰凉光滑的面料。

晚上的宴会。又是一场表演。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脱下身上的白色连衣裙。镜子里,她赤裸的身体显得有些单薄,肩膀上似乎还残留着刚才哭泣时的颤抖。

她穿上那件银色的礼服,让张妈帮她化好妆,盘起头发。当一切就绪,她再次站在镜子前时,看到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自己。

精致的妆容,华丽的礼服,得体的发型。镜子里的女人,美丽,优雅,无懈可击。

可是,那双眼睛里,依旧是一片沉寂的死水。

没有灵魂。

李瑞雪看着镜子里的“假人”,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

好了,准备完毕。

该去扮演那个不属于自己的角色了。

她转身,走出房间,朝着楼梯走去。楼下,白晏城应该已经准备好了。还有那个蓝菲菲,大概还在客厅里等着看她的笑话吧。

她一步步走下楼梯,脚步依旧缓慢,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麻木的坚定。

今晚的宴会,又会是怎样一场光怪陆离的戏码呢?

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只知道,她必须演下去。

直到……再也演不下去的那一天。

而那一天,是遥远,还是近在眼前?

李瑞雪不知道。她只觉得,这座华丽的牢笼,越来越冷了。而她自己,也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假人了。没有温度,没有感情,只有一副空壳,在这冰冷的世界里,机械地行走。

滴答,滴答。

摆钟的声音还在不知疲倦地响着,像是在为她这出漫长而狗血的人生悲剧,打着缓慢而沉重的节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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