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声在镜像迷宫外炸开时，李瑞雪听见白晏城掌心的血渗进她的袖口。那些镜面碎片在强光手电下折射出无数个晃动的警徽，像无数只睁开的眼睛。白晏城拽着她撞向东南角的镜子，那面镜子背后突然弹出条金属通道，铁锈味混合着机油味扑面而来。
“这是星辰科技的应急通道。”他的声音在金属管道里嗡嗡作响，手腕上的伤口滴下的血落在生锈的台阶上，像一串暗红的标点。李瑞雪摸着墙壁上刻着的“SC”字样，想起母亲怀表里的缩写，突然发现所有线索都像这些锈蚀的齿轮，看似散乱，却在暗处咬合。
通道尽头是扇密码门，白晏城用带血的手指在键盘上按出“1017”——苏晚晴的死亡时间。门开的瞬间，暴雨倾盆而下，砸在废弃工厂的铁皮屋顶上，发出炒豆般的声响。李瑞雪看见远处停着辆黑色轿车，车窗摇下后露出江特杰的脸，他指间夹着的雪茄在雨幕中明明灭灭。
“白总，好久不见。”江特杰推开车门，西装革履在泥泞中显得格格不入，“陆菁纯把苏家的核心技术藏在哪儿了？”
白晏城将李瑞雪护在身后，雨水顺着他额前的碎发滴落，混着血水流进衣领。“技术不在我这儿。”
“不在你这儿？”江特杰笑起来，雪茄灰落在李瑞雪脚边，“苏振海当年开发的‘记忆移植’技术，能把人的意识上传到机械载体，这么好的东西，你会放手？”
记忆移植？李瑞雪想起陆菁纯锁骨处的齿轮疤痕，难道苏晚晴的意识……她不敢再想下去，雨水打湿的衬衫贴在身上，冷得她直发抖。江特杰注意到她的动作，目光在她口袋鼓起的轮廓上停留片刻，突然掏出枪指向白晏城：“把怀表里的芯片交出来，不然我就崩了这个苏家的私生女。”
“你敢！”白晏城上前一步，挡在李瑞雪身前。
“我有什么不敢的？”江特杰笑着扣动扳机，却在子弹射出的瞬间，被突然冲出的黑影扑倒。李瑞雪看清那人是黄皓轩，他手臂上中了枪，却死死抱住江特杰的腿，“瑞雪！快跑！”
白晏城趁机拽着李瑞雪冲进雨幕，身后传来枪声和怒骂声。他们躲进废弃工厂的锅炉房，里面堆满了生锈的机床，空气中弥漫着煤灰和潮湿的铁锈味。白晏城找到块破布按在黄皓轩的伤口上，他的动作熟练得让李瑞雪想起那晚他处理自己手臂的划伤——同样的冷静，同样的不容置疑。
“陆菁纯到底是谁？”李瑞雪看着黄皓轩苍白的脸，雨水从破屋顶漏下来，在他头发上结成水珠。
“他是……”黄皓轩咳嗽起来，血沫从嘴角溢出，“他是苏晚晴的双胞胎弟弟……当年苏振海为了保护他，对外宣称只有一个女儿……”
双胞胎弟弟？李瑞雪想起陆菁纯温柔的眼神和偏执的笑容，那双重人格般的反差突然有了解释。白晏城的手指停在黄皓轩的伤口上，眼神复杂：“当年苏振海坠楼，你也在场，对不对？”
黄皓轩闭上眼，雨水混着泪水从眼角滑落：“是蓝菲菲……她当年拿着苏叔叔的把柄威胁他，说要告诉晚晴……苏叔叔一激动就……”他猛地抓住白晏城的手腕，“但晚晴的车祸不是意外！是蓝菲菲找人做的！她怕晚晴查出真相！”
李瑞雪浑身一震，原来蓝菲菲才是幕后真凶？她想起蓝菲菲疯癫时喊的“别找我”，想起她看自己时怨毒的眼神，突然觉得那不是嫉妒，而是恐惧——对苏晚晴鬼魂的恐惧。白晏城抽出被抓住的手，从口袋里掏出那块缺角的怀表，表盖在他掌心发出“咔哒”轻响。
“你母亲的怀表，”他看着李瑞雪，雨水在他眼底碎成无数光斑，“里面的芯片存着苏振海转移技术的所有数据，陆菁纯想要的就是这个。”
“那你为什么……”李瑞雪想问他为什么一直藏着怀表，却看见他袖口露出的旧伤疤——那是道深长的划痕，和怀表背面的痕迹一模一样。
“当年苏振海坠楼前，”白晏城的声音被锅炉的轰鸣声吞没，“他把两块怀表分别给了我和你母亲，说里面藏着能毁掉星辰科技的证据。我以为他在骗我，直到晚晴出事……”
他的话语突然被一阵刺耳的蜂鸣声打断。李瑞雪口袋里的怀表开始发烫，表盖自动弹开，里面的芯片发出幽蓝的光，投影出苏振海临终前的影像。老人穿着病号服，身后是医院的白墙，他咳嗽着看向镜头：“如果你们看到这段影像，说明我已经不在了。星辰科技的‘记忆移植’技术已经完成，但陆菁纯和江特杰都想利用它……记住，真正的核心不在芯片里，而在……”
影像突然中断，怀表发出“滋滋”的电流声。白晏城猛地夺过怀表，用牙齿咬开表盖边缘的齿轮，里面掉出片更小的芯片，上面刻着“镜像中枢”四个字。锅炉房的灯突然全部亮起，墙上的老旧屏幕逐一亮起，显示出镜像迷宫里的实时画面——陆菁纯正站在中央，脖子上戴着项圈状的仪器，无数数据线连接着他和周围的镜面。
“他要启动记忆移植了！”白晏城把芯片塞进李瑞雪手里，“这个镜像中枢能关闭整个系统，你从通风管道出去，到控制室去！”
“那你呢？”李瑞雪看着他手臂上不断渗血的伤口。
“我去引开江特杰。”白晏城捡起地上的铁棍，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眼神却异常明亮，“记住，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别回头。”
他说完便冲进雨幕，铁棍挥出的风声被暴雨掩盖。李瑞雪攥着芯片爬上通风管道，铁锈刮得她手背生疼。管道尽头是控制室，她看见陆菁纯站在屏幕前，项圈发出的蓝光在他脸上跳动，像某种诡异的图腾。
“李瑞雪，你终于来了。”陆菁纯转过身，脖子上的皮肤呈现出机械般的金属光泽，“把镜像中枢给我，我可以让你和晚晴永远在一起。”
“你把苏晚晴的意识移植到自己身上了？”李瑞雪后退一步，踩到散落的电路板，发出咔嚓声响。
“不是移植，是融合。”陆菁纯抚摸着脖子上的项圈，笑容温柔又疯狂，“我把晚晴的记忆碎片植入了自己的神经系统，现在我们共用一个身体，共用一个灵魂。”他突然掐住李瑞雪的脖子，金属般的指腹硌得她生疼，“把中枢给我！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彻底摆脱白晏城的控制！”
李瑞雪被他掐得喘不过气，视线开始模糊。她想起母亲信里的话“别相信任何人”，用尽最后力气把芯片塞进控制台的插槽。整个镜像迷宫突然剧烈震动，屏幕上的陆菁纯影像开始扭曲，无数个苏晚晴的脸在他身上重叠又消失。
“不！”陆菁纯发出野兽般的嘶吼，项圈爆发出强光，将他整个人吞噬。李瑞雪被气浪掀翻在地，看见陆菁纯的身体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般闪烁，最后化作无数蓝色光点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那块带血的项圈掉在地上。
控制室的门被撞开，白晏城浑身是血地冲进来，身后跟着举着枪的江特杰。但他看见屏幕上消散的光点时，动作突然僵住，眼神里是李瑞雪从未见过的空洞。江特杰趁机用枪抵住他的头，却在这时，所有屏幕突然亮起，播放着苏晚晴车祸前的监控录像——蓝菲菲的车跟在后面，司机手里拿着电击枪。
“证据在这儿！”李瑞雪捡起地上的项圈，里面弹出张存储卡。
江特杰的脸色变了，他一把夺过存储卡，却在这时，外面传来刺耳的警笛声。他咒骂一声，踹开窗户跳了出去。白晏城看着空荡荡的窗口，突然咳出一口血，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白晏城！”李瑞雪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发现他后背插着块玻璃碎片。
“没事……”他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从口袋里掏出块干净的手帕，想擦去她脸上的雨水，却在碰到她皮肤时猛地缩回手，“你的眼睛……”
李瑞雪疑惑地看向镜子，发现自己左眼的虹膜变成了和记忆芯片一样的幽蓝色，在灯光下微微闪烁。她想起陆菁纯消散前看她的眼神，那不是疯狂，而是某种诡异的释然。白晏城看着她的眼睛，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血沫溅在她手背上，像绽放的红梅。
“原来……是这样……”他看着自己染血的手帕，眼神逐渐涣散，“苏振海当年……把晚晴的部分意识……封存在芯片里……”
李瑞雪这才明白，为什么陆菁纯融合记忆碎片后会消失，为什么她的眼睛会变蓝——苏晚晴的意识没有消失，它在寻找合适的载体，而她，作为苏家的血脉，成了新的容器。白晏城伸出手，想触碰她的脸颊，却在中途无力地垂下，手心里还攥着块完好的银质怀表，表盖内侧刻着“赠晚晴 19岁”。
救护车的声音由远及近，白晏城的呼吸越来越微弱，他看着李瑞雪的蓝眼睛，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轻轻握住她的手，像握住一块易碎的琉璃。李瑞雪看着他逐渐失去光彩的眼睛，突然感到左眼一阵刺痛，脑海里涌入无数不属于她的记忆——香樟树下的初遇，画展上的争执，车祸前的恐惧，还有……白晏城在她病床前偷偷掉泪的样子。
“原来……你早就知道我是苏振海的女儿……”她喃喃自语，眼泪混合着雨水滑落。
白晏城的手指轻轻动了动，像是想点头，最终却彻底失去了力气。李瑞雪握住他逐渐冰冷的手，看着窗外停住的雨，天空裂开道缝隙，露出一小块灰蓝色的天。她左眼的蓝光慢慢褪去，只剩下眼角残留的一点幽蓝，像颗凝固的泪。
警察冲进控制室时，看见李瑞雪抱着白晏城的尸体，另一只手攥着块缺角的怀表，表盖在阳光下反射出细碎的光，像撒在废墟上的星星。她抬起头，脸上没有泪，只有一种经历过毁灭后的平静，左眼瞳孔深处，似乎还残留着记忆芯片的微光，在寂静中轻轻闪烁，像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等待着时间的锈蚀，或是下一次的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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