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神保町的"明月楼"饭馆里,苏小年正用筷子尖拨弄着碗中最后一片鲑鱼刺身。
邻桌几个日本浪人醉醺醺地唱着军歌,墙上"立饮禁止"的告示被蒸汽熏得卷了边。
"苏小姐?真巧。"
梁乡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时,她正盯着味噌汤里自己扭曲的倒影。抬头看见他学生装第二颗纽扣上别着枚铜质徽章——那是剧中士官学校的标志。
"介意拼桌吗?"
杨凯之已经拉开长凳坐下,身后跟着个戴圆框眼镜的青年
"这位是杨一帆,早稻田大学政治科的新锐。"
他故意提高音量,"这位李人骏君,可是红灯区活地图。"
杨一帆从怀里掏出本《革命军》推给苏小年:"凯之说您精通多国文字?这书德文版序言..."
"小心!"
苏小年突然按住书页。
窗外闪过穿西装的平头男子——和三天前跟踪她的密探打扮一模一样。
她压低声音:"最近《清国留学生取缔规则》呼声越来越高,东京警视厅特别高等课专门监视中国留学生。"
杨一帆猛地拍桌:"凭什么我们连读书都要被监视?《辛丑条约》赔款四亿五千万两,相当于每个中国人赔一两银子!"碗碟震动声引来更多目光。
"改变始于觉醒。"
杨凯之突然用日语说道,眼睛盯着门口,"比如现在"
三个西装男子呈三角阵型包围了餐桌。
领头者亮出证件时,苏小年注意到他右手小指缺了半截——电视剧里的刺客正是这个特征。
"东京警视厅特别高等课。"
缺指男人用生硬的中文宣布,"诸位涉嫌违反《治安维持法》,请配合调查。"
地下审讯室
审讯室弥漫着霉味和尿骚气。
苏小年被单独囚于铁栅栏后。栅外,佐久间把玩着她的解剖刀,寒光流转。
“苏小姐在鸠山家的演奏,真是精彩绝伦。”
冰冷的刀尖挑起她的下颌
“可惜,军部医院不缺医生,只缺……实验体。”
“原来是你搞的鬼!”苏小年咬牙。
“当然,”佐久间冷笑,“既然来了,就别想走了。”
话音未落,一名警员匆匆近前,附耳低语。佐久间脸色骤变,眼中掠过一丝惊惶,随即像被无形之物追赶般,慌乱地疾步离去。
隔壁传来杨凯之压抑的怒吼:“日本教官鞭打中国学生时,你们的法度何在?!”
“世界的规则,向来由强者书写。”
平田一郎的声音如钝刀刮过玻璃,“就像顾买臣君,此刻想必深刻体会了何谓‘行为不端’。”
苏小年透过铁栏缝隙,瞥见走廊尽头一个熟悉的身影——菽红正焦灼地与警官交涉。
她颤抖的手在保释书上按下指印,却听见苏小年那边的警察说道
"苏小姐的保释人需要特别手续——你的监护人是清国醇亲王。"
钢笔从苏小年指间滑落。
墨汁在还未细看的文件上晕染开"爱新觉罗·载沣"的印章,旁边赫然盖着日本绫仓公爵的家纹。
记忆闪回跑马场那天,载沣把玩玉佩的手指与剧中绫仓公爵如出一辙的鹰钩鼻在脑海中重叠。
混乱间,一名女教员趁守卫不备,迅速将一张字条塞进苏小年紧握的掌心。
指尖触到冰冷的纸片,上面是急促的字迹—"绫仓家的每一句好话背后,都藏着十句谎言。"
不一会儿,警察过来打开了牢门:"苏小年,有人保释你。"
警视厅的办公室里,一个意想不到的场景让苏小年停住了脚步。
电视剧中主角梁乡的日本监护人绫仓公爵正优雅地坐在长桌旁,象牙扇子轻轻敲击掌心。
他身旁站着菽红,手里捧着一份盖有双龙纹印的文书。
"苏小姐,"绫仓微笑着起身,"很荣幸能为您效劳。"
"我不明白..."苏小年困惑地看着菽红。
"警官要求提供保释人的身份证明,"
菽红低声解释,"我拿出了你随身携带的那封信..."
苏小年这才想起,离开上海前,宋葆荃交给她一个密封的信封,嘱咐只有在最危急的时刻才能打开。她一直将它缝在衬衣内袋里。
绫仓从怀中取出一枚精致的印章:"醇亲王殿下委托我照看在东京的两位年轻人。这封信上的印鉴,正是殿下私人的双龙纹印。"
苏小年呆立,浑身的血液仿佛都被冻住
她从未想过,自己的留学与那个远在北京的亲王竟有如此联系。她一直到现在都无法忘记在马场他看向她的眼神,平静、冰冷又饱含掠夺。像一只阴冷的毒蛇紧紧勒住她的咽喉,令人窒息。
宋葆荃与醇亲王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她的脑海中再次浮现那张清冷矜贵的面容,他远比剧中更可怕。
办完手续走出警视厅时,天已全黑。
苏小年回望那栋森严的建筑,只见平田一郎正与绫仓公爵在门廊下低声密谈。一股寒意爬上脊背。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卷入了一张看不见的巨网之中。
门廊
"醇亲王两年前就准备了身份文书。"
"连指纹都拓好了。"
"有趣。"
他翻开末页,露出个陌生的指纹轮廓。
绫仓突然切换成流利的中文,"据说醇亲王查了两年,都找不到这位苏小姐十六岁前的踪迹。"
与此同时,鸠山研一的金丝眼镜蒙着雨雾,裤脚溅满泥泞,他攥着医学院长的手令,正欲冲进警视厅大门,却猝不及防地与廊下的绫仓公爵打了个照面。
绫仓公爵看见鸠山研一手中的手令颇感意外
“鸠山少爷造访警视厅……”
绫仓的扇尖精准地指向对方狼狈的裤脚,语气带着一丝玩味的探究,“莫非是为了那位清国的女学生?”
公文包"啪"地落地,解剖图散了一地。
鸠山研一看着绫仓袖口露出的双龙纹文书
清国亲王……双龙纹印……
突然想起父亲书房里那幅"日清亲善"的题字——正是出自这位公爵之手。
这四个字此刻带着巨大的讽刺感,无比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虚伪的口号与冰冷的现实在他眼前猛烈碰撞
他动用家族关系、求来院长手令的这点努力,在这份代表着清廷最高权力象征的文书面前,显得如此可笑而苍白!
一股冰冷的无力感瞬间攫住了他。
她原来早已被另一张更庞大、更叵测的巨网所笼罩。
他,鸠山研一,鸠山世家的继承人,一个日本权贵之子,他自以为是的守护,在这种层级的角力中不仅微不足道,甚至可能……成为她的负累。
这份认知像一把钝刀,狠狠剜进他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