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羁绊不需要名分加冕,就像月光不必向黑夜报备轨迹"
正文:
九月的风卷着香樟树的碎屑掠过操场,苏新皓盯着公告栏最顶端的名字,指节在牛仔裤口袋里攥得发白。左航的名字像枚烫金印章,稳稳盖在年级第一的位置上,而他的名字紧随其后,像道甩不掉的影子。
"又是第二啊。"同班女生的窃笑声顺着风飘过来,苏新皓猛地转身,撞进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里。左航手里转着支黑色水笔,校服领口松开两颗扣子,露出清晰的锁骨线条。
"看够了?"左航挑眉,指尖在公告栏上敲了敲,"这次物理最后一道大题,你的步骤比标答还绕。"
苏新皓后退半步,喉结滚动着没说话。他从高一入学就和左航较上了劲,可无论月考期中考,永远差着那么几分。这种差距像根细密的刺,扎在他心上。
晚自习的灯光漫过课桌,苏新皓在草稿纸上反复写着左航的名字,笔尖划破纸张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同桌突然转过来,神秘兮兮地递过本杂志:"听说谈恋爱能让人分心,你看左航那清心寡欲的样,说不定一谈恋爱就跌下来了。"
杂志上的星座运势栏被圈出来,苏新皓盯着那行字看了半分钟,忽然笑了。
第二天早读课,苏新皓把温热的牛奶放在左航桌角。对方抬头时,他正用课本挡着半张脸,声音压得很低:"左航,要不要试试和我谈恋爱?"
窗外的麻雀惊飞起来,左航握着笔的手顿了顿,墨滴在英语单词上晕开小团黑影。他看了苏新皓三秒,忽然把牛奶揣进校服口袋:"先说好,我不写情书。"
他们的关系从那天起变得奇怪。会在午休时挤在天台吃同一份便当,苏新皓挑出青椒,左航就默默夹走他碗里的胡萝卜;会在晚自习后绕远路回家,路灯把影子拉得老长,偶尔指尖碰到一起,又像触电般弹开。
第一次牵手是在期中考试后的雨天。苏新皓盯着成绩单上依旧不变的排名,突然蹲在教学楼后的梧桐树下哭了。雨水混着眼泪往下掉,他感觉有人蹲在身边,把伞往他这边倾斜。
"哭什么,"左航的声音带着潮湿的水汽,"下次超过我就是了。"
苏新皓抓住对方撑伞的手腕,冰凉的雨水顺着指缝渗进来。左航没挣开,只是把伞柄塞进他手里,然后牵住了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湿透的校服传过来,苏新皓忽然觉得,好像考第二也没那么难受了。
他们开始在无人的角落拥抱。图书馆闭馆前的最后十分钟,苏新皓会从背后抱住左航,把脸埋在对方带着洗发水清香的肩窝;体育课自由活动时,器材室的门会悄悄关上,两个穿着运动服的少年抵着铁柜,听着彼此越来越响的心跳声。
第一次亲吻发生在跨年夜。班里组织看电影,黑暗中苏新皓的手指被轻轻捏住。散场时人群拥挤,左航突然把他拉进楼梯间,带着爆米花甜味的吻落下来。苏新皓闭上眼睛,听见新年的钟声从远处传来,敲得他心口发颤。
"我们这样算什么?"回去的路上,苏新皓踢着路边的石子问。
左航把围巾分给他一半,两个人的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你想算什么?"
苏新皓没回答。他知道自己最初的目的有多卑劣,可现在心脏跳得那么快,根本分不清是为了输赢,还是为了身边这个总是漫不经心的少年。
流言是从春天开始的。有人看到他们在天台共用一副耳机,有人发现他们的作业本上有相同的笔迹,甚至有女生在贴吧开帖,分析他们是不是在gay。
苏新皓第一次在走廊听到那些污言秽语时,左航正被老师叫去办公室。他攥紧书包带想冲上去,却被路过的同桌拉住:"别冲动,你想让左航被处分吗?"
那天晚上,苏新皓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母亲敲了三次门,问他是不是和同学闹矛盾了。他看着书桌上两人在运动会上的合照,左航把金牌挂在他脖子上,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
手机震动起来,是左航发来的消息:"明早老地方见。"
清晨的操场还蒙着薄雾,左航已经在跑道上跑了三圈。苏新皓站在起跑线旁,看着对方汗湿的额发,突然说:"我们算了吧。"
左航停下脚步,胸口剧烈起伏着。阳光透过云层照在他脸上,苏新皓第一次发现,对方的眼睛其实很亮,像盛着夏天的星光。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左航的声音有点喘,却异常坚定。
苏新皓别过脸,眼眶发烫:"可我在乎。我爸妈已经在问了,他们想让我出国。"
左航沉默了很久,久到苏新皓以为他会转身离开。可对方只是走过来,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什么时候走?"
"高三开学前。"
那天之后,他们像回到了普通同学的关系。不再一起吃饭,不再牵手回家,甚至在走廊遇见,也只是匆匆点头。可苏新皓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左航会在他被难题困住时,悄悄把写着解题思路的纸条塞过来;会在体育课自由活动时,故意把篮球砸到他脚边。
毕业典礼那天,苏新皓在礼堂后排看到了左航。对方穿着笔挺的白衬衫,代表年级第一发言。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身上,像镀了层金边。
"青春是道多选题,"左航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过来,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澈,"重要的不是选了哪一个答案,而是有没有勇气坚持自己的选择。"
苏新皓突然捂住脸,眼泪从指缝里渗出来。
散场时,左航在礼堂后门等他。两个人沿着种满香樟树的小路慢慢走,像过去无数个晚自习后的夜晚。
"这个给你。"左航递过来个牛皮本,封面已经磨得有些发白。
苏新皓翻开,里面是左航的笔记,每一页的右下角都画着个小小的箭头,指向他的名字。最后一页夹着张照片,是跨年夜那天在楼梯间拍的,两个少年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靠得很近。
"到了那边好好学,"左航踢着路上的小石子,"别总想着玩。"
苏新皓突然抱住他,把脸埋在对方胸口:"左航,我好像喜欢你。"
不是为了让他分心,不是为了超过他,就是喜欢。喜欢他解不出题时皱起的眉头,喜欢他跑步时被风吹起的衣角,喜欢他所有漫不经心背后的温柔。
左航的手停在半空中,过了很久才轻轻落在他背上:"我知道。"
机场的广播在催促最后登机,苏新皓拖着行李箱回头看。左航站在安检口,白衬衫被风吹得鼓起来,像只快要飞走的鸟。
"等我回来。"苏新皓对着空气说。
对方好像笑了,又好像只是风吹动了嘴角。
国外的日子比想象中难熬。时差让他们的聊天总是断断续续,苏新皓发消息时,左航那边往往是深夜;等左航回复时,他又要去上课了。他们聊各自的课程,聊遇到的趣事,却都默契地避开那个未说出口的词。
左航考上了国内顶尖的大学,苏新皓在大洋彼岸拿到奖学金。他们的名字偶尔会同时出现在学术期刊上,一个研究心理学,一个主攻生物工程。
三年后的暑假,苏新皓拖着行李箱走出机场,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左航。对方比高中时高了些,穿着简单的白T恤,手里举着块写着他名字的牌子,字迹和当年作业本上的一模一样。
"欢迎回来。"左航接过他的行李箱,指尖不经意地擦过他的手背。
苏新皓突然笑了,像高中时那个跨年夜的夜晚:"左航,我们现在算什么?"
夕阳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左航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你说呢?。"
“恋人?”
“嗯,可以”
晚风带着熟悉的香樟气息吹过来,苏新皓看着对方眼里的自己,突然伸手握住了那只曾经在雨天牵过他的手。这一次,没有人会躲躲闪闪,没有人会说三道四。
他们或许永远不会有一个明确的名分,不会像普通情侣那样在阳光下牵手拥抱。但有些感情从来不需要定义,就像那年夏天的风,虽然无名无分,却真实地吹过了整个青春。
左航把苏新皓的手指握得更紧些,两个人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路灯次第亮起,照亮了前方漫长却清晰的路。
彩蛋:《樟叶上的刻痕》(我说过不写情书,但你不一样)
展信安。
窗外的香樟又落了层叶,扫操场的大爷说这是今年第三场秋雪。我蹲在我们以前吃便当的天台,数了数栏杆上的刻痕,有十七道是你当年用圆规划的——你总说这样就能记住每次考试的排名,可我记得更清楚的是,你划到第十二道时,笔尖戳到了手,血珠滴在灰色校服上,像朵没开成的花。
那天你突然说要处对象,我其实吓了一跳。物理卷子摊在桌上,最后一道大题的步骤被我改了又改,总觉得哪里不对。你把牛奶放在桌角时,热气透过玻璃纸漫上来,在我手背上烫出个模糊的印子。我没告诉你,那盒牛奶我揣了整节课都不舍得喝
第一次牵你的手是雨天。你蹲在梧桐树下哭,肩膀抖得像被风吹的树叶。我撑着伞站了会儿,发现雨总往你那边飘,只好蹲下来。你的手指冰凉,抓着我手腕的时候很用力,好像怕我跑掉。其实我当时在想,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你不用考第一,我也不用总担心被你超过,就淋着雨蹲到天黑,挺好的。
跨年夜的楼梯间有股铁锈味。你睫毛上沾着爆米花的糖渣,我没忍住,就亲了上去。后来每次走过那级台阶,总觉得地砖是甜的。你问我们算什么,我没敢说——我怕说朋友,你会觉得委屈;说恋人,又怕你想起最初那句带着赌气的"处对象"。其实我早看出来了,你从高二下学期就不怎么在乎排名了,你做物理题时会下意识模仿我的步骤,给我带的牛奶永远是温的,连骂我"神经病"的时候,尾音都是翘起来的。
你走那天,机场的风特别大。我想告诉你,我把你写满公式的草稿纸都收着,夹在《时间简史》的第73页——那是你说过最看不懂的一章。还想告诉你,贴吧里那些帖子是我让班长删的,他敲诈了我两盒草莓牛奶。可最后只说了句"到了那边好好学",我怕说多了,你就舍不得走了。
你说国外的星星比国内亮,我就在天台等到凌晨三点,发现北斗七星的勺子柄,还是和你画在我笔记本上的形状一样。
昨天整理旧物,翻到你落下的笔,上面还留着牙印——你总爱紧张时咬笔。突然就很想告诉你,其实我从来没怕过被你超过。那些年故意放慢解题速度,假装不会做最后一道大题,只是想多看你几眼得意的样子。
你说过要回来的。
天快黑了,香樟叶还在往下掉。我在栏杆上又划了道新的刻痕,这次是我的名字。风把纸吹得哗啦响,就像你以前总爱扒拉我作业本的声音。
等你。
左航
于秋夜天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