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娘娘关心,”夏冬春脸上堆着笑,半点没听出年世兰话里的嘲讽,反倒扬着下巴,语气里带着几分炫耀,“嫔妾份例之外的用度,都是家里按时送来的,断不会占宫里半点便宜。”
沈眉庄站在一旁,听着这话差点没忍住皱眉——这夏冬春是真傻还是假傻?
华妃这话明摆着是说她招摇,她倒还顺着杆子往上爬,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家有银子似的。
年世兰更是懒得再看她,挥了挥手,语气里满是不耐:“退下吧。”
说罢,拉起沈眉庄转身就走,像是多待一刻都嫌晦气。那满身的脂粉香追了她们半条宫道,直到转过弯,被廊下的风吹散了些,年世兰才松了口气,低声骂了句:“蠢货。”
沈眉庄忍不住笑了:“也难怪娘娘瞧不上她,这般拎不清,在宫里怕是走不远。”
“走不远?”年世兰嗤笑一声,脚下踩着落英,发出轻微的碎裂声,“就她这脑子,能活过这个春天就不错了。一个小小的常在,恨不得把‘我家有钱有势’刻在脑门上,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家想攀龙附凤,这不是逼着皇上忌惮么?”
沈眉庄点点头,又想起年世兰方才的话,轻声道:“娘娘,皇后虽病着,但开源节流的话是她说的,夏常在这般铺张,您要不要……”
“管她做什么。”年世兰打断她,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皇后那话本就是说给外人听的,真要较真,她坤宁宫的份例比谁都多,哪回不是山珍海味流水似的往上送?夏冬春爱折腾就让她折腾去,等她撞到铁板上,自然有人收拾她。”
两人沿着宫道慢慢走着,廊外的紫藤萝开得正盛,一串串淡紫色的花垂下来,像挂了满架的铃铛。
年世兰忽然停下脚步,看向沈眉庄,语气认真了些:“眉庄,你现在得宠,这是好事,但有句话我得嘱咐你——别急着要孩子。”
沈眉庄一愣,眼底闪过一丝不解:“娘娘,有了皇子,地位不是更稳么?”
“稳?”年世兰苦笑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掐着廊柱上的雕花,“这宫里的孩子,哪是那么好怀、那么好养的?多少人怀着龙胎,最后落得个血崩而亡的下场?多少孩子生下来没满月就没了?你以为有了皇子就万事大吉,却不知那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她想起自己那个没能出世的孩子,心口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疼得她呼吸都滞了滞。那年她也是这般,以为怀了龙裔就能固宠,就能让年家更风光,却没料到……
沈眉庄见她神色黯然,便知这话触到了她的痛处,连忙道:“娘娘说的是,嫔妾……嫔妾只是随口一说。”
“我不是怪你。”年世兰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涩意,重新看向她,“我是怕你吃亏。你性子直,待人真诚,可这宫里的人,谁不是笑里藏刀?你要是急着要孩子,保不齐就有人给你塞些‘助孕’的方子,里头掺了什么东西,你都未必知道。”
她顿了顿,又道:“我宫里有江诚江太医,稳妥可靠;莞妹妹那边有温实初,也是个细心的。
往后不管谁给你送方子、荐太医,你都别信,先让江诚或是温实初看过了再说,记住了吗?”
沈眉庄看着年世兰眼底的真切,心里一暖,郑重地点头:“嫔妾记住了,多谢娘娘提点。”
她知道年世兰从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能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是真把她当自己人了。
两人正说着,颂芝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裙摆都被风吹得掀起一角,脸上带着惊惶。
“娘娘!御花园出事了!”
年世兰心里早有准备,斜睨了她一眼,语气平静:“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天塌下来了不成?慢慢说。”
颂芝扶着廊柱喘了口气,定了定神才道:“余答应……余答应被皇上贬作官女子了!”
这话虽在意料之中,沈眉庄还是愣了愣——前几日还得宠的妙音娘子,怎么说贬就贬了?
颂芝看她们没太惊讶,又抛出个更惊人的消息,声音都有些发颤:“还有……还有夏常在,被皇上赐死了!”
“什么?”年世兰这下是真意外了。她知道夏冬春蠢,但没料到蠢得这么快就把自己作死了,还是被赐死的。
沈眉庄更是脸色发白:“夏常在……她怎么会……”
“方才御花园里,”颂芝压低声音,飞快地说道,“余氏不知发了什么疯,竟在海棠树下拦住莞贵人,又是推搡又是辱骂,说莞贵人是狐媚子,抢了她的恩宠。”
她顿了顿,咽了口唾沫:“正闹着,夏常在路过,非但不劝,反倒帮着余氏骂莞贵人,说她出身低微,还说……还说她家父兄在朝中如何如何,暗示皇上不该宠信一个罪臣之女。”
年世兰这才明白过来,冷笑一声:“她这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皇上最恨的就是外戚干政,她倒好,拿着家里的权势在皇上面前耀武扬威,不是找死是什么?”
“可不是嘛,”颂芝连连点头,“皇上刚好带着苏公公去御花园散心,正好撞见这一幕。余氏反应快,见皇上来了赶紧求饶,还说都是被夏氏撺掇的,皇上气头上虽没杀她,却贬了她的位份。可夏氏还嘴硬,说她家有功于朝廷,皇上不该为了一个嫔妃罚她,皇上当场就怒了,让人传旨……赐了她白绫。”
沈眉庄听得心惊肉跳,半晌才轻声道:“莞妹妹……她没事吧?”
“莞贵人没事,”颂芝道,“皇上护着她呢,亲自把她送回碎玉轩了,还……还晋了她的位份,封了莞贵人。”
年世兰挑了挑眉——这倒是和前世一样,甄嬛一出手,就能搅动风云。
只不过夏冬春的死,倒是个意外之喜,也罢,省得留着碍眼。
“越级晋封,怕是又要有人说闲话了。”沈眉庄轻声道,语气里带着几分担忧。
“说闲话?让她们说去。”年世兰满不在乎,“皇上乐意,谁管得着?皇后要是敢有意见,就让她去养心殿跟皇上说,看皇上会不会理她。”
她转头看向沈眉庄,语气缓和了些:“你也先回咸福宫吧,估摸着过会儿就有晓谕六宫的旨意了。等风头过了,再去碎玉轩给莞妹妹道喜。”
“是。”沈眉庄福了福身,转身要走。
“眉庄。”年世兰忽然叫住她。
沈眉庄回过头:“娘娘还有吩咐?”
“安答应那边,”年世兰看着她,眼神里带着几分意味深长,“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不必掏心掏肺。这宫里的人,今日是姐妹,明日可能就是敌人,你得学着留个心眼。”
沈眉庄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安陵容近来总往皇后那边凑,年世兰这是在提醒她,别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她郑重地点头:“嫔妾明白,多谢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