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世兰望着甄嬛与沈眉庄疑惑的目光，早已在心中打好了腹稿。
她放下手中的茶盏，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的缠枝纹，语气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忧虑：
“实不相瞒，前几日从惠妹妹宫里出来时，我眼角余光瞥见有人在宫墙外鬼鬼祟祟地张望，形迹十分可疑。”
她顿了顿，似在回忆当时的情景：
“只是那时想着或许是自己多心，若贸贸然告诉你们，反倒让你们跟着紧张，便没说。但我私下让周宁海派了心腹，悄悄在你宫外盯着，总怕有什么不测。”
“你也知道，惠妹妹平日里深居简出，皇上又常去碎玉轩，旁人就算有心思也不敢轻举妄动。”
年世兰话锋一转，眉头微蹙：
“倒是周宁海回禀说，咸福宫外近来也有陌生面孔徘徊，我便觉得越发蹊跷——这两处都与你们姐妹相关，难免不让人多想。”
沈眉庄闻言心中一紧，握着锦被的手指微微收紧：
“所以昨夜娘娘想留我宿在翊坤宫，是因为这个？”
“正是。”年世兰点头，语气带着几分懊恼：
“昨夜见天色暗了，又想起那些可疑人影，便执意想留你住下，可你说宫里还有事要交代，不肯留下。恰巧欣常在也要告辞，我想着你们结伴同行，人多眼亮总该稳妥些，没成想……”
她叹了口气，眼中满是后怕：
“欣常在刚走没多久就折回来，说要给绯昀量尺寸做衣裳，我当时心里就‘咯噔’一下，就觉得不对劲，赶紧带人往千里池赶，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这番话半真半假，留沈眉庄宿夜是真，察觉可疑人影是为掩饰重生秘密的托词，但那份急切与后怕却做得十足。
甄嬛听得心头一震。
原来她们姐妹早已被人暗中监视，只是自己竟毫无察觉，若不是华妃警觉，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娘娘觉得，对方的真正目标是您？”甄嬛很快抓住了关键，“想借眉姐姐落水，栽赃您容不下得宠的嫔妃？”
“八九不离十。”
年世兰苦笑一声，鬓边的赤金步摇轻轻晃动。
“我年轻时候性子跋扈，得罪的人不少。如今虽说收敛了些，可与你们走得近了，难免有人会猜忌你们是‘翊坤宫一党’，想借着打压你们来扳倒我。说到底，是我连累了惠妹妹。”
沈眉庄闻言心中一暖，连忙摇头：
“娘娘千万别这么说。就算没有您，我与嬛儿走得近，又都蒙皇上宠爱，本就容易招人嫉妒，被视为眼中钉是早晚的事。”
她望着年世兰，眼中再无往日的疏离，只有真切的感激：
“能得娘娘警醒，已是眉庄的福气。”
甄嬛也点头附和：“眉姐姐说得是，这深宫之中，能有娘娘这样真心相待的姐妹，是我们的运气。”
年世兰看着她们眼中的真诚，心中泛起一阵暖意。
重生一世，能与她们冰释前嫌，并肩而立，或许就是上天最好的补偿。
她收敛了情绪，沉声道：
“只是皇后毕竟是中宫，背后有太后撑腰，又是乌拉那拉氏的血脉，皇上不会轻易动她。惠妹妹这次虽受了惊，终究没伤及性命，皇上最多敲打几句，不会真的斥责皇后。”
这话虽残酷，却是实情。
皇后的位置稳如泰山，绝非一次落水事件就能撼动。
沈眉庄听得眼中闪过一丝冷意，随即释然一笑：
“她是皇后又如何？今日我奈何不了她，不代表这辈子都奈何不了她。好歹留着这条命，日子长着呢，咱们慢慢算。”
她那笑容里再不见往日的温婉，多了几分历经劫难后的坚韧与决绝。
甄嬛看着她的转变，心中既心疼又欣慰，轻声道：
“前几日听皇上说，让眉姐姐学着打理六宫事宜，怕是这才真正触动了皇后的忌讳。她最忌恨旁人染指中宫之权，尤其是咱们姐妹。”
“是我太急了。”沈眉庄自嘲地摇摇头，“总想着做出些样子来，不让皇上失望，却忘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罢了，以后学着收敛些便是，总有机会再握回来的。”
年世兰点头：“这事儿大概率会不了了之，你们心里要有准备。皇上虽没明说，但罚了江福海一年俸禄，又换了千里池的守卫，这已是在敲打皇后了。咱们见好就收，先稳住阵脚再说。”
接下来的几日，后宫表面平静无波，暗地里却暗流涌动。
年世兰每日除了去太后宫中请安，便是在翊坤宫陪着绯昀，偶尔去看看沈眉庄的恢复情况，极少踏足其他宫殿，摆出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
甄嬛则守在碎玉轩，一边照料沈眉庄，一边留意着景仁宫的动静，三人默契地将落水之事暂时搁置，只等合适的时机再做打算。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这日午后，年世兰正陪着绯昀描花样，颂芝匆匆进来禀报：“娘娘，苏培胜公公来了，说皇上在养心殿请您过去一趟。”
年世兰心中微疑。
近来她与皇上交集不多，怎会突然传召？她放下画笔，理了理衣襟：“知道是什么事吗？”
“苏公公没细说，只说……让娘娘有个心理准备，好像不是什么好事。”颂芝的语气带着几分担忧。
年世兰心中一凛，跟着苏培胜往养心殿走，路上忍不住问道：
“苏公公，本宫近来深居简出，没惹什么麻烦吧？怎么皇上突然传召，还让我有心理准备？”
苏培胜是个七窍玲珑的人，看年世兰神色凝重，低声劝道：
“娘娘别太担心，皇上对您的心思没变。只是……好像是莞贵人那边出了些岔子，具体的奴才也不清楚，您见了皇上就知道了。”
一听到是甄嬛那边出事，年世兰反倒松了口气。
她与甄嬛近来相处和睦，从未做过对不住她的事，身正不怕影子斜。
她加快脚步，刚到养心殿门口，就见丽嫔跪在殿外的青石板上，发髻散乱，衣衫褶皱，哭得梨花带雨。
“华妃娘娘！华妃娘娘救我！”丽嫔一见年世兰，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扑过来，死死抱住她的腿，“臣妾冤枉啊！求娘娘在皇上面前替臣妾说句好话！”
年世兰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皱眉问道：“这是怎么了？你为何跪在这儿？”
“是莞贵人……莞贵人被人下了药！”丽嫔哭得抽噎不止，语无伦次：
“抓出的下毒之人是余氏身边的小太监，可余氏反咬一口，说……说指使她的是臣妾！臣妾真的没有啊！娘娘您是知道的，臣妾近来连碎玉轩的门都没踏足过，怎么会指使余氏下毒呢？”
年世兰心中一惊。
余氏给甄嬛下毒？
前世这段剧情她记得清楚，是余氏嫉妒甄嬛得宠，自己做主下的毒，后来被曹琴默揭发，与丽嫔并无干系。
这一世曹琴默早已失势，她也从未让丽嫔插手这些阴私，怎么会牵扯到丽嫔身上？
“起来说话，成何体统。”年世兰挣开她的手，语气带着几分不耐：“皇上还在里面等着，有什么冤屈进去跟皇上说，拉着本宫也没用。”
丽嫔却不肯放手，依旧哭喊道：“娘娘救救臣妾！余氏那个贱人是疯了！她自己下毒败露，就想拉我垫背！皇上现在正在气头上，根本听不进臣妾的辩解啊！”
苏培胜在一旁轻声提醒：“娘娘，皇上还在等着呢。”
年世兰看了眼哭得撕心裂肺的丽嫔，终究没再多说，跟着苏培胜踏入养心殿。
殿内气氛凝重，皇上坐在龙椅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皇后则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神色平静，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臣妾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年世兰依礼请安。
“起来吧。”皇上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指了指旁边的锦凳，“坐。”
年世兰坐下后，才发现甄嬛并不在殿内，想来是中毒后身体不适，回碎玉轩休息了。
她心中了然，轻声问道：“皇上召臣妾来，可是为了莞贵人中毒之事？”
皇上叹了口气，语气疲惫：“你都知道了？今日一早，崔槿汐来报，说莞贵人喝的安神汤里被人下了毒，幸好发现及时，只是受了些惊吓，没伤及根本。抓到的下毒小太监供认，是余氏指使他做的。”
“余氏？”年世兰故作惊讶，“她不是被禁足在冷宫了吗？怎么还能指使小太监下毒？”
“说来也是荒唐。”皇上的脸色更加难看，“朕本念着当年倚梅园初见之情，对她留了几分情面，没严惩。今日莞贵人来养心殿，无意间说起当日倚梅园之事，朕才发现……当年在倚梅园与朕相遇的，根本不是余氏，是她冒名顶替了莞贵人的恩宠！”
这便是欺君之罪！
年世兰心中冷笑，前世余氏也是因此事败露，才被皇上赐死，只是没想到这一世竟牵扯出下毒之事，还把丽嫔拖下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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