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世兰指尖捻着帕子，望着窗外飘落的梧桐叶，轻声问：“她是来看绯昀的，还是来看本宫的？”
欣常在一早便候在园子里，这份殷勤让她不得不琢磨几分深意。
颂芝正为她掖了掖被角，低声回道：“回娘娘，是特意来看您的。方才小太监回话，说欣常在一早就在飞云轩外等着，还特意嘱咐了，若太后走了您精神好些，就求见给您请安。”
她见年世兰眉眼间带着思索，又补充道：“绯昀公主刚醒，奶娘正抱着呢，想来欣常在是先顾着给您请安。”
年世兰轻轻“嗯”了一声，指尖在锦被上划着细纹：“她心里定是不安。绯昀寄养在本宫名下，如今本宫有了身孕，她难免怕本宫往后顾不上绯昀，或是想把孩子送回去。”
深宫之中，母亲对孩子的牵挂最是藏不住。
“你去回话，让她进来吧，顺便把绯昀抱过来，本宫也有些时辰没见这丫头了。”
颂芝应声而去，不多时便引着欣常在进来。
欣常在一身湖蓝色宫装，发髻上只簪了支碧玉簪，瞧着素净又带着几分局促，进门便盈盈下拜：“嫔妾给华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快起来吧。”年世兰靠在引枕上，笑着抬手。
“本宫这身子不便起身，你自便就好。”她示意颂芝将绯昀放到身侧，小家伙刚醒，揉着眼睛瞧着年世兰，咿咿呀呀地伸出小手要抱，惹得年世兰笑意更深。
“你瞧这孩子，倒是不认生。”
欣常在看着绯昀在年世兰怀里乖巧的模样，悬着的心落了大半，笑着说道：“绯昀自小在娘娘身边，早就把您当亲额娘疼了。”
她说着从宫女手中接过锦盒，双手捧着递上前。
“嫔妾娘家刚送了些燕窝来，虽是寻常货色，比不得娘娘宫里的珍品，却是嫔妾的一点心意。听说娘娘怀像不稳，这燕窝清润滋补，或许能帮娘娘减轻些孕吐之苦。”
年世兰示意颂芝收下，温声道：“有心了。本宫没生养过，这怀胎十月的学问，往后还得你多来指点指点。”
“娘娘说笑了，嫔妾哪敢当‘指点’二字。”欣常在连忙欠身，眼里却亮了起来，“只要娘娘不嫌弃嫔妾嘴笨，嫔妾天天来陪您说话都行。”
年世兰抚着绯昀柔软的胎发，慢悠悠道：“说起来，本宫正有件事想托你。绯昀还这么小，正是黏人的时候，可本宫怀了两个月身孕，太医说最是不稳，实在没太多精力照看她。你是她生母，最懂她的性子，往后若有空闲，常来帮本宫带带绯昀如何？”
欣常在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惊喜，忙不迭地应道：“有时间！嫔妾哪儿能没时间呢！”
她声音都带着颤：“若不是娘娘恩典，嫔妾哪能跟着来圆明园陪绯昀，如今能为娘娘分忧，是嫔妾的福气。”
她原还怕年世兰有了自己的孩子就厌弃绯昀，如今听这话，竟是要让自己常来照看，一颗悬着的心彻底落了地。
“你别这般客气。”年世兰笑了笑，将绯昀往她怀里送了送，“是本宫想偷懒罢了。你肯来，本宫反倒轻松些。”
欣常在小心翼翼接过绯昀，看着女儿粉雕玉琢的小脸，眼眶微微发热，连声道：“能为娘娘和公主分忧，是嫔妾的本分。”
待欣常在抱着绯昀满心欢喜地离开，刚清净没多久，便见小太监来报，莞贵人和惠贵人求见。
年世兰理了理衣襟，对颂芝道：“让她们进来吧，正好本宫也有些话想跟她们说。”
甄嬛和沈眉庄款步而入，刚进门便见年世兰靠在床头，脸色依旧带着几分苍白，忙上前行礼：“给华妃娘娘请安。”
“快坐吧。”年世兰示意颂芝搬来锦凳，“你们倒是会挑时辰，知道上午太后在，特意下午才来。”
甄嬛坐下后笑道：“可不是么，上午听闻太后亲自来看您，想着人多嘈杂，便没敢来添乱。中午却接到太后的懿旨，说您需静养，让各宫少来打扰，还是眉姐姐说‘咱们与娘娘不同，去碰碰运气，说不定能让进’，我们才敢过来的。”
沈眉庄握着年世兰的手，满眼关切：“听闻娘娘怀孕了，我们既高兴又担心，生怕又是旁人设的圈套。昨日之事，还要多谢娘娘出手相助。”
年世兰淡淡一笑，抽回手拢了拢被子：“谢什么，不过是赶上了。你们经了这事该长个心眼，这宫里的龌龊事，往后只会多不会少。本宫如今怀着身孕自顾不暇，往后怕是护不住你们了。”
“娘娘放心，我们都明白。”
沈眉庄点头道：“昨日我和嬛儿仔细想了，那徐答应看着不起眼，可从头到尾都在跟前，实在蹊跷。”
甄嬛接着道：“之前她在勤政殿挑拨我与皇上，我便留了心。依我看，她定是皇后那边的人，不然怎会平白无故出现在圆明园？皇上虽允她在园子里走动，却未必知晓她的底细。”
“知道敌人是谁便好，总好过日日提防所有人。”年世兰端起颂芝递来的清茶抿了一口。
“明日是温宜公主的生辰，本宫身子不适定是去不了了，你们两个去赴宴时也得仔细些，少喝旁人递来的酒，吃食也多留个心眼。”
“娘娘安心养胎便是，我们会当心的。”沈眉庄笑道，“太后既有懿旨让您静养，我们也不多扰了，改日再来看您。”
待二人走后，颂芝捧着个描金食盒进来，笑着说：“娘娘，方才惠贵人临走时特意留下这个，说是藕粉桂花糖膏，您素日爱吃的，让您饿了的时候垫垫肚子。”
她打开食盒，里面盛着晶莹剔透的糖膏，还飘着淡淡的桂花香。
“奴婢斗胆尝了一块，里面没放伤胎的东西。”
年世兰看着她唇边沾着的糖渍，心里一暖。
颂芝这是怕点心有问题，特意替她试毒呢。
可没等她说话，颂芝却又低声道：“不过，奴婢还是不建议娘娘吃。”
年世兰一愣，眉头微蹙：“怎么？点心有不妥？”
“眼下瞧着是没不妥，可奴婢总不放心。”颂芝声音更低了，“之前……之前端妃娘娘送来的安胎药，不也是瞧着没问题么……”
话说到一半她猛地住了口，知道自己失言了。
如今年世兰与端妃关系缓和，提旧事怕是惹娘娘心烦。
年世兰却没动气，只沉默着点了点头。
是啊，人心隔肚皮，她信得过沈眉庄，却信不过这深宫里无处不在的眼线。
谁知道这糖膏在送来的路上，有没有经过旁人的手？
她不能拿腹中孩子冒险。
“你说的是。”
年世兰轻声道：“往后谁送东西来，你们照常收下便是。若验过没问题，你们分着吃了就好，别让外面的人看出端倪。”
“奴婢知道了。”颂芝连忙将食盒盖好，“那奴婢让小厨房给您炖碗莲子羹？”
“去吧。”年世兰挥了挥手，看着窗外渐渐西斜的日头，轻轻叹了口气。
这怀龙胎的日子，竟比当年争宠还要步步惊心。
与此同时，凤仪宫内却是一片低气压。
皇后端坐在凤座上，指尖紧紧捏着佛珠，指节都泛了白。
她刚听闻年世兰怀孕的消息时，差点捏碎了手中的茶盏，正想着亲自去碎玉轩“探望”，却没想到皇上先一步来了。
“华妃怀了身孕，身子虚弱，怕是没精力协理六宫了。”
皇上坐在对面的紫檀木椅上，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往后这协理六宫的差事，就交给敬妃吧，你身子也不好，多歇歇。”
皇后心里翻江倒海，面上却只能挤出笑意：“皇上说的是，华妃妹妹怀龙胎要紧，臣妾这就拟旨让敬妃接手。”
她哪里是歇着，分明是被削了权，可皇上的意思已决，她反驳不得。
皇上没多留，说罢便起身去了，留下皇后在凤仪宫里独自生闷气。
她刚让宫女泡了杯浓茶压惊，就见太后宫里的李嬷嬷来了。
“皇后娘娘，太后让老奴来传话。”
李嬷嬷不卑不亢地福了福身。
“华妃怀了龙胎，胎像不稳，太后说了，这宫里上上下下都得尽心护着，谁要是敢在这时候动歪心思，别怪太后不留情面。”
皇后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颤，茶水溅在明黄的凤袍上，留下点点湿痕。
她强压着心头的火气，对李嬷嬷道：“劳烦嬷嬷回话给太后，臣妾明白分寸，定会护着华妃妹妹和龙胎平安。”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