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众人散尽,清凉殿内只剩下太后与年世兰。
孙姑姑识趣地领着宫女太监退到殿外,偌大的寝殿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烛火跳动的轻响。
太后看着年世兰别过脸去的倔强侧脸,轻轻叹了口气:“你心里不舒服,哀家知道。”
她走到床边,目光落在年世兰微隆的小腹上,语气复杂:“可这宫里的事,讲究的是证据,没有证据,说什么都是空谈。”
年世兰猛地转过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那太后觉得,臣妾能拿到证据吗?”
她声音哽咽,带着无尽的委屈:“臣妾只想安安稳稳保住这个孩子,这也有错吗?为什么总有人想方设法害我们母子?”
“你没错。”太后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可你要知道,你是皇上的宠妃,年家手握重兵,树大招风是难免的。既然身在高位,就得有应付这些风雨的准备。”
她话里话外都在提醒年世兰,年家的权势才是祸根。
年世兰沉默了,她怎会不懂这个道理?
只是道理归道理,亲身经历这般凶险,心里终究是难平。
她吸了吸鼻子,擦掉眼泪:“臣妾明白太后的意思。”
太后见她不再闹脾气,脸色缓和了些:“太医说了,胎儿眼下没事,只是受了惊吓。从今日起,哀家会下旨,你不必再出席任何宴席,安心在清凉殿养胎,外面的事一概不许打扰你。”
她看着年世兰,“你一向聪慧,该知道这是目前最好的安排。”
“臣妾愿意听皇上和太后的安排。”年世兰没有直接说“听太后的”,她清楚皇上对今日之事仍有疑虑,这份姿态既是妥协,也是无声的提醒。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又说了几句安胎的注意事项,便由孙姑姑扶着离开了。
看着太后的仪仗消失在月色中,年世兰脸上的委屈瞬间褪去,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她对颂芝道:“去绯昀的住处,本宫要亲自看看。”
绯昀早已睡熟,小脸红扑扑的,呼吸均匀。
年世兰俯身看了片刻,转身将乳娘和伺候的宫女都叫到跟前,沉声道:“今晚的事你们都听说了,绯昀是本宫寄养的公主,若她出事,你们一个个都别想活。”
宫女太监们连忙跪下:“奴婢不敢懈怠!”
“从今日起,绯昀身边只留你们五个伺候,其他人一概不许靠近。”
年世兰目光扫过众人,语气严厉:“往后无论绯昀出什么事,只能由你们五个轮流来报,其他人传的话,本宫一概不认。若再出今日这种假传消息的事,定斩不饶!”
“奴婢遵旨!”众人吓得连连叩首,额头都贴在了地上。
年世兰这才转身离开,回到寝殿又让颂芝挑了些上好的燕窝、人参送到欣贵人住处,又赏了她身边的宫女几匹锦缎。
“今日多亏了欣贵人,这些东西务必送到她手上,告诉她好好养伤,不必急着谢恩。”
“奴婢明白。”颂芝应声而去。
年世兰躺回床上,却毫无睡意。
今日的伎俩虽拙劣,却足够凶险,若不是欣贵人反应快,她就算没伤到胎气,也难免落下病根。
幕后之人敢在七夕宴上动手,显然是急了,而最急的人,莫过于皇后。
可细想之下,又觉得此事太过明显,倒像是有人故意栽赃……
她揉了揉太阳穴,不管是谁,这笔账她记下了。
接下来的几日,清凉殿果然清静了许多。
太后下了懿旨,命年世兰安心养胎,非必要不得见客,后宫嫔妃就算再好奇,也不敢轻易上门打扰。
而凤仪宫内,气氛却压抑得很。
太后虽没明着责怪皇后,却在请安时冷着脸说了句“后宫不宁,皇后难辞其咎”,这话像一根刺,扎得皇后坐立难安。
“娘娘,太后这明显是偏袒华妃!”剪秋为皇后捶着背,愤愤不平,“明明是华妃自己小题大做,反倒让您受了委屈。”
皇后闭着眼,手指紧紧攥着佛珠:“偏袒又如何?谁让咱们没证据证明清白。那只松子到现在都没找到,皇上心里怕是已经认定是本宫做的了。”
她睁开眼,眼中满是阴鸷。
“最可气的是,连太后都怀疑是本宫,今日竟让本宫‘在宫内静养,非必要不得外出’,这和禁足有什么区别!”
“会不会是……会不会是华妃自导自演的?”剪秋小声猜测,“她故意借猫受惊,既博了皇上怜惜,又能栽赃给您……”
皇后摇了摇头:“不可能,她不会拿自己的孩子冒险。这胎对她有多重要,后宫无人不知。”
她沉吟片刻,道:“或许是其他嫔妃想浑水摸鱼,既害华妃,又嫁祸给本宫。”
可后宫有这份心思又有这份能力的,寥寥无几。
太后也在暗中调查,却始终没有头绪,最后只能归咎于“意外”,嘱咐众人安分些,待圣驾回宫再说。
日子在平静中流逝,转眼间便到了圣驾回鸾的日子。
銮驾队伍浩浩荡荡从圆明园出发,宫人们都敏锐地发现,皇上并未与皇后同乘一轿,反而特意下旨,让年世兰与太后同乘,这份恩宠与疏离,傻子都能看出端倪。
皇后坐在自己的銮轿里,听着外面宫人议论“华妃娘娘得太后喜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知道,皇上这是在用行动表达不满,而这一切,都拜年世兰所赐!
回到紫禁城后,各宫嫔妃陆续恢复了请安。
年世兰因胎像“不稳”,依旧免了晨昏定省,只在自己的翊坤宫静养。
这日午后,甄嬛与沈眉庄结伴来访,刚进殿门就闻到淡淡的药香。
“本来在圆明园时就想来探望娘娘,可太后有旨不让打扰,我们只好今日才来。”甄嬛拉着年世兰的手,细细打量她的脸色。
“养了这么些日子,身子可大安了?”
“好多了,多谢你们惦记。”
年世兰笑着让她们坐下,颂芝奉上刚沏好的雨前龙井。
“听说莞妹妹新得了双蜀锦绣的鞋子?皇上特意赏的,后宫都传遍了。”
沈眉庄在一旁打趣:“可不是么,那鞋子绣工精巧,怕是整个京城都找不出第二双,不知道羡煞多少人。”
甄嬛不好意思地笑了:“眉姐姐就别取笑我了,正因为这双鞋,后宫姐妹们看我的眼神都像要吃人似的,我现在都不敢穿。”
“锋芒太露确实容易招嫉。”年世兰淡淡道,“你自己凡事低调些就好。再过几日便是十月的赏菊大会,到时候人多眼杂,这双鞋可千万别穿,免得又引是非。”
“臣妾记住了。”甄嬛点头应下,心里暗暗佩服年世兰的细心。
三人说了会儿闲话,年世兰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几分忧虑:“前几日皇上来时说,哥哥年羹尧就快要班师回朝了,算算日子,这几日也该到京城了。”
沈眉庄笑着道:“年大将军是平定西北的功臣,回京定能得皇上重赏,娘娘该高兴才是。”
“高兴是自然,可也担心。”年世兰叹了口气,“哥哥是武将出身,性子耿直又急躁,在外面带兵惯了,没那么多规矩,回京后少不了要见朝臣,我真怕他言语不当,得罪了人。”
她看向甄嬛,眼神恳切:“莞妹妹的父亲甄大人是言官之首,在朝中颇有声望。若哥哥真有什么不妥之处,还望甄大人能在皇上面前多担待些,帮着劝劝哥哥。”
甄嬛明白她的意思,年羹尧功高盖主,朝臣中本就有不少人忌惮他,若真在言语上出错,很容易被抓住把柄。
她爽快地应道:“娘娘放心,等年大将军回京,我立刻给家父写封信,让他多留意些,若有机会,定会帮着周旋。”
年世兰知道甄远道未必会轻易“倒戈”,但能让他在关键时刻少说几句坏话,已是难得。
她笑着谢道:“有妹妹这句话,本宫就放心了。”
十月中旬,秋高气爽,年羹尧率领大军班师回朝的消息传遍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