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莞贵人为了护着富察贵人，被那野猫抓伤了胳膊和脖颈呢。”
皇后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刻意的焦灼，她侧身看向侍立一旁的章太医，语气急切：“章大人，劳烦您也给莞贵人瞧瞧伤势吧，可别耽误了。”
章太医忙躬身应道：“是，皇后娘娘。”
说罢提着药箱快步走到甄嬛面前，见她正用帕子捂着左胳膊，脖颈处还隐约渗着血珠，忙取了银针和药膏，小心翼翼地掀开帕子查看。
太后的目光落在软榻上气息奄奄的富察贵人身上，方才李太医已经悄声回禀，胎气尽散，孩子是断断保不住了。
她枯瘦的手攥紧了佛珠，指节泛白，纵有满腔怒火，此刻也只能压在心底。
事已至此，再追究也换不回孩子。
“来人。”太后的声音沉得像浸了冰，“把富察贵人送回景阳宫，传太医好生照看，不许出半点差池。”
宫人们应声上前，小心翼翼地抬着软榻往外走。
富察贵人的惨叫声渐渐远了，太后才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皇后，眉峰拧成了疙瘩：
“宫里怎么还会有猫？前番华贵妃临盆前遭猫冲撞，哀家就吩咐过，六宫之内不许再养猫，你是如何管的？”
皇后伏在地上，脊背微微发颤，声音带着哭腔：“臣妾……臣妾也不知松子怎会突然窜出来。那猫一向温驯，从不近人，今日许是受了惊……臣妾已经派人去追了。”
太后盯着她，半晌没说话，只对竹息道：“让慈宁宫的人也去帮忙找，务必把那猫寻回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竹息刚应了声“是”，那边章太医忽然放下药箱，对着太后深深一揖，语气里带着难掩的喜色：“回太后娘娘，莞贵人胳膊上的伤只是皮肉伤，敷些药膏便能痊愈。只是……”
他顿了顿，声音愈发恭敬：“只是臣诊出，莞贵人这是有喜了，已逾一月有余。”
“什么？”太后猛地抬眼，方才因富察贵人小产而起的阴霾瞬间散了大半，她几步走到甄嬛面前，亲自扶着她的胳膊，语气里满是惊喜，“好孩子，快坐着，快坐着，仔细累着。”
甄嬛本想起身谢恩，却被太后按回椅子上，她低头看着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眼底掠过一丝怔忡，随即涌上暖意。
章太医又补充道：“只是莞贵人方才为护富察贵人，不慎摔了一跤，胎象有些不稳。臣这就开一副安胎的方子，让小主好生静养几日，切莫再劳心费神，想来便能安稳了。”
“好，好。”太后连连点头，目光落在章太医身上，带着托付的郑重，“那哀家就把莞贵人与她腹中的龙胎，都托付给你了。”
“臣定当竭尽所能，不负太后所托。”章太医躬身应道。
一旁的安陵容见众人都围着甄嬛，忙凑上前来，脸上堆着笑：“太后，皇上膝下子嗣本就单薄，如今莞姐姐也有了身孕，真是天佑我大清，实乃天大的喜事啊。”
年世兰站在稍远些的廊下，闻言斜睨了安陵容一眼。
这话说得也太没分寸了，合着富察贵人刚没了孩子，她就来恭喜“天佑大清”，岂不是在往太后心上扎刺？
果然，太后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目光扫过安陵容，语气带着几分不耐：
“皇上子嗣少，还不是你们这些后宫嫔妃一个个不争气？行了，没什么事都退下吧。”
她又看向一旁的宫人道：“把富察贵人好生送回去，让景阳宫的人仔细伺候着。”
安陵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手指绞着帕子，脸颊涨得通红，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讪讪地垂着头。
太后挥了挥手，连年世兰也一并打发了：“你也回翊坤宫吧，绯昀和珞宁该等着吃奶了。”
年世兰知道，太后这是要单独处置皇后了。
她福了福身，走到甄嬛身边，扶着她的胳膊往外走，压低声音数落道：“你也是，都有身孕了还敢往前冲？那富察贵人素日里对你可没什么好脸色，犯得着去护她？”
甄嬛下意识地往左右看了看，见周遭都是翊坤宫和碎玉轩的人，才小声道：“娘娘，嫔妾不是自愿的。”
年世兰猛地瞪大了眼睛，满眼的不可思议。
难不成还有人逼着她去救富察贵人？
她看着甄嬛肯定的眼神，终究是在宫道上，不好多问，只道：“本宫得去寿康宫把绯昀和珞宁接回来，你先回碎玉轩歇着，明日本宫再去看你。”
“恭送华贵妃。”甄嬛屈膝行礼，看着年世兰的背影消失在宫道尽头，才扶着槿汐的手，慢慢往自己宫里去。
今日皇后请各宫赏花，沈眉庄因着前夜偶感风寒，便告了假。
她在碎玉轩坐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听闻景仁宫出事了，说富察贵人被猫冲撞小产，莞贵人还被抓伤了，吓得她连披风都没系好就跑了过来，此刻正站在院门口来回踱步。
远远见甄嬛回来了，沈眉庄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一把拉住她的手，上下打量着，语速都快了几分：“嬛儿！你怎么样？我听说你被猫抓了，急得心都快跳出来了，太医怎么说？伤得重不重？”
槿汐在一旁忙回话：“回惠贵人，章太医看过了，说小主这是皮外伤，不打紧的。”
“不过……”槿汐话锋一转，脸上露出笑意。
“不过什么？”沈眉庄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还不知道甄嬛怀孕的事，只当是伤得比想象中重，“是不是伤着骨头了？还是……”
“不过我们小主有了身孕，得好生静养着，往后用药也得格外仔细呢。”槿汐笑着把后半句说完。
“真的？”沈眉庄眼睛一亮，猛地攥住甄嬛的胳膊，又怕弄疼了她，赶紧松了手，小心翼翼地把她往屋里扶，“快，快坐下歇着，仔细动了胎气。”
“哪儿就像你说的这么娇贵。”甄嬛被她扶着坐到软榻上，嘴上嗔怪着，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浣碧，去给我取面镜子来。”
“哎，这就去。”浣碧笑着应了，转身从妆奁里取了面菱花镜，双手捧着递过来。
甄嬛接过镜子，对着脖颈照了照。
那几道抓痕又深又长，血珠还在慢慢往外渗，看着确实有些触目惊心。
她轻轻叹了口气，指尖在疤痕边缘碰了碰。
沈眉庄凑过来看了一眼，伸手把镜子从她手里拿开，笑道：“别照了，太医都说了是皮外伤，敷上药膏过几日就好了。再说了，就算留些浅印子又何妨？往后用脂粉盖一盖，谁看得出来？”
“话是这么说，可瞧着总觉得膈应。”甄嬛皱着眉，心里终究是有些在意。
女子谁不爱惜容貌，何况这伤在显眼的脖颈处，若是留了疤，怕是要碍眼许久。
“眼下最要紧的是人没事，孩子也没事。”沈眉庄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郑重，“疤痕算什么？便是留再多疤，只要能护住这孩子，也是值得的。”
甄嬛点点头，下意识地抬手抚上小腹，想起方才那惊险的一幕，后背还泛着寒意：“是啊，幸好孩子没事。方才那猫扑过来时，我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若不是……”
她顿了顿，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沈眉庄见她神色凝重，忙吩咐浣碧：“去把小主常用的锦枕换成软些的云丝枕，被褥也换套新晒过的，仔细别沾了潮气。”
又对槿汐道：“去小厨房说一声，炖盅安胎的燕窝来，要最细的燕盏，别放太多糖。”
“不用这么兴师动众的。”甄嬛拉住沈眉庄的手，“我这刚查出来，哪就这么经不起折腾？反倒弄得人不安生。再说了，我还有事想跟你说呢。”
“好好好，都听你的。”沈眉庄拗不过她，回头对下人们摆了摆手，“你们都先下去吧，守在院外，没吩咐不许进来。”
宫人们应声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下她们两人。
沈眉庄挨着甄嬛坐下，重新握住她的手，柔声问：“想跟我说什么？是不是心里害怕？”
甄嬛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声音带着几分飘忽：“姐姐，我是有些怕。”
“我知道。”沈眉庄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理解，“今日富察贵人才刚没了孩子，你就查出有孕，这时机太巧了。皇上又不在宫里，后宫里暗流涌动，我怎能不替你担心？”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宫里的孩子本就难养，前几年欣贵人小产，说是失足落水，这次富察贵人，又说是被猫冲撞……一次是意外，两次三次，就不得不让人多想了。”
甄嬛抬眼看向她，眼底带着忧色：“我听说富察贵人到现在还没醒？”
“嗯，方才我让人去打听，说她一直昏昏沉沉的，李太医守在那儿没敢走。”沈眉庄皱着眉，“我本想着晚些去瞧瞧，可又放心不下你。”
“别去了。”甄嬛摇摇头，“景阳宫现在正是乱的时候，你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反倒容易惹一身麻烦。”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
“这孩子既然来了，我就绝不会让他有事。无论多难，我都要护住他。”
沈眉庄看着她眼底的执拗，心里既欣慰又心疼：“你有这份心是好的，可也得万事小心。富察贵人难道不想护着自己的孩子吗？可终究还是没留住。”她握住甄嬛的手紧了紧。
“往后行事，千万不能再像从前那般随性了。”
“我知道。”甄嬛点头，心里清楚。
沈眉庄见她神色稍定，又想起方才的事，忍不住嗔怪道：“说起来，你今日也太莽撞了。你与那富察贵人素无交情，她平日里见了你连个好脸色都没有，你何苦冲上去护着她？你看你这脖子，若是伤得再重些，可怎么好？”
甄嬛往门口看了看，确认没人偷听，才凑近沈眉庄，声音压得极低：“姐姐，这正是我要跟你说的。我并不是想冲出去救她，是有人在我身后推了我一把。”
“什么？”沈眉庄猛地睁大眼睛，脸上的担忧瞬间变成了惊愕。
她就说嘛，甄嬛向来心思缜密，不是爱出风头的性子，怎么会突然做出这种冒险的事？
原来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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