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你可看清是谁推的你？”沈眉庄追问，指尖不自觉地捏紧了帕子，指腹都泛了白。

甄嬛缓缓摇头，眼底掠过一丝困惑：“我不敢确定。但当时我身边就那么几个人。”

“皇后在右首，安陵容在左近，身后是淳常在和齐妃，再就是各自的宫女。可事发太突然，人人都在惊呼，我被推得往前扑时，只瞥见一片慌乱的衣袂，实在辨不清是谁。”

沈眉庄沉默片刻，又问：“这件事，除了我，还有谁知道？”

她知道后宫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消息走漏，怕是会打草惊蛇。

“方才路上，我跟华贵妃提了一句，说并非自愿去护富察贵人。她只说明日会来，没多说别的。”甄嬛望着窗外摇曳的竹影，声音轻了些。

“我知道姐姐的意思，这事不能只咱们俩闷头想。总得把那人找出来，总不能让暗处的人一直盯着我。”

“华贵妃既那么说，想必心里已有计较。”沈眉庄点了点头，语气稍定，“明日我也过来，咱们三人一同商量。你眼下最要紧的是养胎，别胡思乱想伤了精神，一切等明日再说。”

甄嬛应了声，看着沈眉庄又细细叮嘱了槿汐几句安胎的注意事项，才放心离去。

这边翊坤宫里，年世兰刚带着绯昀和珞宁回来，就见欣贵人正站在廊下等着，手里还攥着个绣了一半的荷包，指尖都快把丝线绞断了。

年世兰心里大致猜到她的来意，却没点破，只笑着扬了扬下巴：“绯昀刚睡着，你要是想她，就去偏殿瞧瞧，轻点声便是。”

“娘娘。”欣贵人慌忙抬头，脸上带着几分局促，见年世兰转身要往里走，忙上前一步，声音发紧，“绯昀既睡了，嫔妾就不叨扰了，等她醒了再来看。只是……想跟娘娘讨口茶喝。”

年世兰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眼底藏着焦灼，便知这杯茶不是那么好讨的。

她挑了挑眉：“进来吧。颂芝，沏壶雨前龙井来，送到内殿。其他人都在外头候着，没吩咐不许近前。”

颂芝应声下去，欣贵人的贴身宫女也识趣地守在殿外，偌大的内殿里，只剩下她们二人。

“妹妹这模样，倒像是有话要说。”年世兰在榻上坐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开门见山。

欣贵人深吸一口气，既然年世兰挑明了，她也不再遮掩，重重点头：“娘娘慧眼。今日景仁宫的事，嫔妾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年世兰放下茶盏，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着，目光落在她脸上。

欣贵人攥紧了荷包，像是下定了决心：“今日嫔妾也在景仁宫赏花，就站在海棠树另一侧。那只叫松子的猫……嫔妾看得真真的，它起初的方向，根本不是冲着富察贵人去的。”

年世兰眉峰微挑：“哦？那是冲着谁？”

“是莞贵人。”欣贵人压低了声音，语气笃定，“那猫弓着身子，眼睛直勾勾盯着莞贵人的方向，像是早就认准了目标。若不是富察贵人恰好站在前面，怕是……”

她没说下去，但意思再明白不过。

年世兰指尖一顿，心里咯噔一下。

这倒是她没料到的。

富察贵人有孕，有人想害她，情理之中。

可甄嬛自己都不知道怀了孕，谁会把矛头对准她？

“你这话当真？”年世兰追问，目光锐利起来，“可莞贵人当时尚未诊出有孕，害她有什么用？”

“嫔妾也想不明白这点。”欣贵人摇了摇头，又道，“更要紧的是，富察贵人被猫惊得摔倒时，嫔妾瞧见……齐妃在莞贵人身后，狠狠推了她一把。”

“齐妃？”年世兰几乎要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路上琢磨甄嬛的话时，把安陵容、甚至淳常在都想过，唯独没算上齐妃。

齐妃虽不算聪慧，却也在妃位上坐了多年，犯不着跟一个贵人置气，更何况两人素无深仇大恨。

“嫔妾绝不敢妄言。”欣贵人见她不信，忙站起身，语气急切。

“当时一片混乱，人人都往前涌，齐妃就站在莞贵人身后半步，那一下推得极重，嫔妾看得清清楚楚，绝不是无意撞到的。”

年世兰没说话，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榻沿，脑子里飞速转着。

齐妃为什么要推甄嬛？是受人指使，还是自己的主意？

若真是冲着甄嬛来的，那松子扑人，会不会也是冲着甄嬛去的？

这两者之间，又有什么关联？

欣贵人见她神色凝重，又补充道：“嫔妾说这些，不是想挑拨是非。只是觉得后怕……莞贵人那时还不知有孕，尚且有人要害她。咱们在宫里，谁不是如履薄冰？嫔妾想着……娘娘或许该知道这些。”

她这话倒是实在。

如今宫里谁都知道，她的女儿绯昀养在翊坤宫，她与年世兰走得近，若是年世兰失了势，她自然也没好下场。

年世兰抬眼看向她，点了点头：“本宫明白你的意思。这事到此为止，往后不管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你都只当不知道，该怎么着还怎么着。”

“是，嫔妾省得。”欣贵人松了口气，知道年世兰这是接下了她的示好，也护着她了。

送走欣贵人，年世兰立刻起身：“颂芝，备轿，去承乾宫。”

颂芝一愣：“娘娘，这都快起更了，明日再去不行吗？”

“不行。”年世兰语气斩钉截铁，“这事拖不得。”

她心里已有了几分计较，却还得跟甄嬛对一对细节，才能确定。

甄嬛刚躺下歇着，就听闻华贵妃来了，惊得差点坐起来。

沈眉庄才走没多久，年世兰竟来得这么急，想必是有要紧事。

她忙对浣碧使了个眼色，浣碧会意，赶紧把殿里伺候的人都带了出去，只留槿汐在门外守着。

“娘娘深夜到访，可是有什么急事？”甄嬛扶着腰坐起身，见年世兰脸色沉沉的，心里也跟着一紧。

年世兰没坐，直接开门见山：“白日里你说，不是自愿去护富察贵人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仔细说给本宫听。”

甄嬛定了定神，缓缓道：“当时富察贵人站在我前面半步，那猫突然窜出来，她吓得尖叫着要倒。我还没反应过来，后心就被人狠狠推了一把，整个人往前扑出去，正好撞在富察贵人身上。我当时就想，那人怕是想让我撞到她的肚子，借我的手害了她的孩子。”

年世兰点点头，没提欣贵人的话，又问：“你再想想，当时你前后左右都站着谁？有没有看清是谁推的你？”

甄嬛蹙眉回忆着，指尖无意识地抠着锦被：“右手边是皇后，左手边是安陵容，身后……”

“我记得是淳常在和齐妃，再就是她们的宫女。宫女们都离得稍远些，忙着护主子，应该碰不到我。但事发太突然，人人都在惊呼，我实在没看清是谁的手。”

“那你觉得，会不会是慌乱中被人撞到的？”年世兰追问，目光紧紧盯着她。

“绝不可能。”甄嬛摇头，语气肯定，“那力道太沉了，带着股狠劲，分明是早有准备的，绝不是无意撞到。”

年世兰沉默了。甄嬛的话与欣贵人的证词对上了。

齐妃推的那一把，绝非无意。

可齐妃为什么要这么做？是自己想害甄嬛，还是替别人出头？

她琢磨着，又道：“这么说来，当时在你身边的，无非就是皇后、安陵容、淳常在、齐妃这几个人，再加上她们的贴身宫女。不管是主子动手，还是宫女代劳，范围总跑不出这几个人。”

她没直接点出齐妃，毕竟没有实证，贸然说出来，反而容易打草惊蛇。

甄嬛心里一动，年世兰特意把这几个人列出来，莫非是有了线索？

但她没追问，只顺着话头道：“娘娘说的是。只是……她们为何要针对我？”

“这就得慢慢查了。”年世兰走到她面前，目光落在她尚且平坦的小腹上，语气凝重。

“你现在有了身孕，万事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记住，不管是谁送来的东西，吃食也好，用物也罢，都要仔细验过才能用。尤其是涉及到方才说的那几个人，更是半点马虎不得。”

“多谢娘娘提醒，嫔妾记下了。”甄嬛屈膝道谢，心里暖了些。

年世兰虽是提醒，却也透着真切的关切。

“章太医不是说你要静养吗？这段时间就别出门了，安心在承乾宫里待着。”年世兰又道，“但不出门，不代表别人就不会找上门。”

她伸手点了点甄嬛的额头，语气带着几分告诫：

“便是本宫让人给你送东西，你也得让槿汐她们验过再用，甚至直接不用，才是最稳妥的。”